林树森的这句话让我恍惚了好一会。
产后检查,我被医生训了一通:「产后 42 天就要过来了,你怎么 50 多天才来啊。」
「因为……比较忙。」我心虚地低着头,其实我本来都不打算做这个了,刚好阿姨来了有时间。
医生也见怪不怪了,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树森,说:「爸爸除了要照顾好宝宝,还要关心老婆知道吗?」
我听到那两个字差点跳了起来。
林树森看了我一眼,神情自若地回复:「知道了。」
医生可能觉得林树森比我看上去更靠谱,接下来的话,都是直接对着他说的。
「宝妈的恢复不是特别好,子宫和膀胱脱垂,盆底肌重度活动能力下降。总之,让她多练练腹式呼吸和凯格尔运动,少抱宝宝。」
林树森听得眉头紧锁,我猜他应该是没听懂。
不仅没听懂,还被忽悠买了盆底肌修复疗程。「不用买疗程,我也没时间去。」我在车上忍不住说,感觉浪费了钱。
他不置可否,岔开话题:「去吃饭。」
我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好。」
不知道为啥,他的情绪有点低落。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车内安安静静。
过了一会,他问我:「你生的时候,顺利吗?」
我有点心不在焉,敷衍说:「挺顺利的。」
其实并不顺利,我的宫口开得很慢,还发烧差点被送去剖腹产,最后是我求着护士长才给我一次机会。
他又问:「疼吗?」
我说:「不疼。」
「宝宝生下来多重?」
「7 斤多吧。」我侧头看着他,虽然不懂他怎么突然好奇,但本着工作般兢兢业业的态度,我建议,「要不我给你整理一份资料?」
他眼睛看着前面的红灯,苦笑了下,喉结微微滚动,直到绿灯亮起才说:「你是不耐烦了吗?」
「哪有?」我好冤啊,都说要给他整理材料了。
真是说多错多,接下来一路我都没有主动开口,他问一句我答一句。
后面他就不问了,我就闭着眼睛养养精神。
我迷迷糊糊地想到一个问题,他知道这些要干嘛?
该不会是要跟我抢儿子吧?
这个念头一浮起,我马上睁开了眼睛,提起了戒备心。
越想越不对,他又安排了阿姨,又让家人知道蛋蛋的存在,还事无巨细地问蛋蛋的情况。
说不定在背后还验过蛋蛋的 DNA。
我真是心大,还让他拿了家里的钥匙,差点引狼入室。
车已经开进小区地库,一想到蛋蛋有可能被抢走,我就心如刀割。
「林树森,你把家里钥匙还给我。」我难得语气强硬。
林树森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怎么了?」
钥匙放在我手心的那一刻,我稍微有了点安全感,但还是有点忐忑。
我下了车,他也跟着下来。
「你要不先回去?」我试探性地问。
他目光定定看着我,下巴微仰:「一起上去。」
「不……不用了。」我结结巴巴,思考怎么才能不让他起疑,毕竟我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
他耐心跟我说:「我上去看一眼蛋蛋。」
我心里警铃大作。
一个不喜欢小孩的人,突然表现得这么殷勤,明显是要在宝宝面前刷好感。
一个那么没耐心的人,突然事事都跟我解释,明显是让我放下防备,然后出其不意。
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看错他了。
「你回去吧。」我站在原地不动。
他本来朝闸口走了两步,扭头看我,嘴唇抿得紧紧的。
「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你回去。」
林树森肩膀微垮,下颌紧绷,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上了车。
我望着他的车开走,消失在出口处,胸口的一起一伏才平缓了一点。
接下来几天,林树森没有出现。
我有一天到厨房扔垃圾,听到阿姨在打电话,似乎在说宝宝的事,我就站在角落听。
「……他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昨天还边睡边哭了。」
不会啊,这几天下雨,天气比较凉快,蛋蛋还睡得挺好的。
「我按您说的熬了莲藕排骨汤,好像也没吃多少。」
咦?是在说我吗?
林树森是在关心……我?
晚饭是一份糖醋里脊,我盯着熟悉的红棕色和白芝麻发了一会呆,给林树森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秒接却没说话。
我迟疑了一秒,问道:「在哪?」
那边呼吸浅浅,迟迟不应。我微微叹了口气,说:「上来吧。」
05
我是外婆带大的,就只在照片上见过我父母。
上大学的时候,外婆也离开了。
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关心过我。
大三那年,我到西部当志愿者,遇到了林树森。
他开着越野车,穿着马丁靴,风尘仆仆却又神采奕奕,即使车抛锚了,也丝毫不着急。
一看就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
萍水相逢,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兴趣知道。只是陆陆续续听到身边的人提起,他是一个室内设计师,业余摄影师。
他给我们拍了一些照片,拉群发给我们。
群友一顿猛夸,有个群友问:「怎么没拍我们静语小美人?」
他在下面回复:「私发给她。」
然后,我看到他申请加我为好友。
我没点同意,在群里回复:「不用了。」
我是真的不需要,但是下面就有人说我不给面子,还有人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原来还能这么理解的?
我后来还是加了他微信。
做志愿者很苦,物质匮乏,有一次厨房就只剩下苦瓜了——我唯一不吃的蔬菜。
那天我只吃了一点点白饭,晚上饿得睡不着,在院子里发呆。
一碗莲藕排骨汤放到了我面前。
林树森不知道从哪里挖到的食材,饥肠辘辘的我根本没法拒绝。
一碗莲藕汤种下了一份好感。
我把这份好感藏了起来。
在毕业那一年,破土而出。
他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是我唯一的「亲属」。他搂着我的肩膀,让我看镜头时,我就决定跟他走。
一晃四年。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我对面。
「林树森,」我舔了舔嘴唇,「我怀蛋蛋过得并不好,一开始吐得很严重,湿疹痒得睡不着,还差点早产躺了一个星期。」
「……嗯。」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起。
我抬眼看他,喉咙一阵苦涩:「生他也很不顺利,用了产钳。」
林树森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嗯。」
「蛋蛋一出生就去了新生儿科,后来因为黄疸高又住了几天。」我并不想回忆起那段揪心天天以泪洗面的时光。
「你想说什么?」林树森哑声问。
「所以……」我张口正要往下说,眼眶却湿润了,喉咙发不出一个字,平复了一下紧绷的情绪,终于把想说的话一字不落说了出来,「看在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分上,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抢蛋蛋?」
「你是这么想的?」林树森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