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颉一时只感觉心神俱颤，艰涩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灵犀凝视着他：“当初本也是我强迫于你，肉身既已毁去，因果恩怨两消，自然无需在意。”
帝颉衣袖下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你……那些事情，你都不在意了？”
灵犀摇头，平静道：“仙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三魂七魄打散重聚，七情六欲也被劈了个一干二净。”
过去的那些事，她全都记得。
可就像雾里观花，全无感觉，像是在看别人的过往。
她知道以前的自己很喜欢帝颉，可喜欢到底是怎么样，现在的她并不知道。
甚至还很疑惑，不明白以前的自己可以因为喜欢，对帝颉予取予求到那般地步。
连顶罪赴死也愿意。
帝颉呼吸一滞。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灵犀，耳边轰鸣一片。
心里那些被强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出来，脑子里嗡嗡作响，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灵犀压在了身下。
灵犀双手被他死死禁锢住，咬紧了后槽牙，眉心紧皱，眼里还有显而易见的惊慌无措。
“都不在意了？”
帝颉沉声又问了一句。
灵犀察觉到不对，抬脚就踹。
但很快双腿便被他用魔气压住。
她有些发抖，感觉到帝颉凑近了她，下意识闭眼。
炙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下一瞬，就感觉唇瓣被人含住，在她嘴里开始攻城掠地。
灵犀有些踹不过气，眼中闪过决绝，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帝颉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平静下来。
灵犀嘴唇红肿，帝颉一松开她，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帝颉任她打，闪着妖冶之色的眼睛注视着她，问道：“现在还不在意吗？”
灵犀喘息了几秒，平复着气息，但说出的话却让帝颉内心荒凉一片——
“仙尊，还望你知廉耻。”
第十六章
自那日帝颉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凉的离开后，灵犀便没再见过他人。
只在夜晚，感觉到门外沉默无声的守着一人。
灵犀担心着慕璠，心里焦急不已，偏生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自己和帝颉尴尬僵硬的处境。
她劝解不了帝颉。
思索几日，终于想通，自己不能被困在这里坐以待毙。
夜晚，门外再次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灵犀打开门，吹进来的夜风让她有些发抖，对上帝颉沉寂的目光，道：“进来吧。”
帝颉缓慢眨了眨眼，似乎一时没听懂灵犀的话。
直到踏进了房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
他似惊喜似犹疑，一时间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
灵犀淡声道：“每夜守在外面，何不进来？”
“左右整座苍山府都是你的。”
“我不敢。”帝颉拉住她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脸颊贴在她手背上，一时间竟有些眼眶发热：“我不想你不高兴。”
灵犀睹了他一眼：“若是想我高兴，你就不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更将我强掳回府。”
帝颉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灵犀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上床，叹息一声：“睡吧。”
帝颉整个人都颤栗不止，上床，伸手，动作轻柔的将灵犀带进自己怀里。
嗅着发丝，原本荒芜躁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灵犀半垂着眼，眼中没有半丝睡意。
这夜过去，两人相处便多了起来。
帝颉会一顿不落的陪她用膳，夜晚也相拥在一起。
但更多的时候，灵犀都是坐在窗边，沉默无声的注视着天空，脸上始终不见笑容。
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帝颉心里焦虑不安，令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绪。
终于，他率先忍不住出声道：“我陪你出去逛逛吧？”
灵犀的目光移过来。
帝颉见她有了反应，嘴角也露出笑意，轻柔道：“以前在苍山府，我见你经常去仙道市集上逛。”
灵犀于是也笑着点头：“好啊。”
当年去仙道市集，大多数时间是给帝颉买东西。
但她没解释，反倒是顺势点头应下。
瘴雾林虽也是仙魔两界交壤处，但不同的是，因着此地乃有名的历练之地，繁华至极。
直到几百年前，魔尊被帝颉一剑斩杀，居于此地的各族小魔们一哄而散，仙门人士以杀鸡取卵之法来此地抢夺资源，终于资源枯竭，这才冷落荒芜下来。
仙族第一战神帝颉堕入魔道，又迁移苍山府到此地，小魔们这才零零散散投奔于这位新任魔尊，瘴雾林这才又有了繁华热闹起来的趋势。
灵犀心里颇为感慨。
才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变化竟然这般大。
她不清楚在自己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帝颉竟然会堕入魔道。
但对方不说，她便也不问。
沉默跟在帝颉身上，听着对方介绍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
烈日高悬，客栈包厢内。
帝颉问道：“今日高兴吗？”
灵犀扬起一抹笑，点头。
喝了盏茶的功夫，趁机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帝颉顿时道：“我陪你去。”
他患得患失，要灵犀一直待在他眼前才安心。
灵犀没反对。
帝颉只等在外面，没进去。
但隔了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何越发慌张，帝颉叫了一声：“灵犀？”
无人应答。
帝颉声线有些发抖：“灵犀？”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抬脚就踹开了茅房门，顿时瞳孔骤缩——
里面空无一人。
第十七章
灵犀轻手轻脚从茅房顶上的小窗口翻出去，一丝停顿也不敢有。
银光一闪，破空声响起。
目光一凝，灵犀偏头翻身而起。
面前竟是砍下一把大刀。
转瞬之间，就有七八人把她围困起来。
“这就是帝颉带出来的那个女人。”
“抓了他，逼帝颉交出神魔骨！”
灵犀眉心皱起。
眼下的情况是她没想到的。
没有趁手的武器。
身体重塑没用多久，灵活度比不上上辈子。
没抵挡多久，灵犀被一剑劈在后背上，踉跄着朝前扑过去。
一道浓郁夹杂着怒火的魔气袭来。
“噗——”
围困灵犀的众人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跌倒在地。
灵犀扑进了一人怀里，熟悉的气息涌进鼻尖。
坚硬的手臂死死勒住她的腰身，像是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帝颉眼中情绪不断翻涌，震怒慌张，还带点儿失而复得惊喜之后的虚脱。
他沉声开口：“你——”
话语嘎然而止，灵犀后背伤口的疼痛后知后觉冒上来，让她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帝颉赶忙松开了她，抬手一看，手上满是血迹。
灵犀隐忍痛楚的画面与昔日那一滩血泊重叠，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站立不住似的，有些腿软，想将灵犀抱入怀中，又怕触及她背后的伤口。
等将人带回苍山府时，帝颉额角布满了冷汗。
灵犀后背被劈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帝颉上药时，脸上扭曲至极，眼里满是恐怖的暴虐之情。
上药的动作确实轻柔至极。
“你先前与我亲近，只是想让我带你出苍山府，你好逃跑？”
毫无情绪的声音传来。
上完药，帝颉放下药瓶，指尖在那道伤口周围轻柔抚摸。
灵犀感觉背脊泛起阵阵瘙痒酥麻，同时还有惊惧的头皮发麻之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帝颉这话，只好沉默。
帝颉笑了一声，含着无限凄凉之意。
灵犀看不到他的神情，心里却是突兀浮现出异样之感。
她清了清嗓子，正斟酌着话语，就听帝颉沉声问道：“你的神魔骨呢？”
神魔骨？
灵犀心里一动，回想起先前袭杀她的几人说的话。
——抓了他，逼帝颉交出神魔骨！
她知道神魔骨是什么，但问题是，为什么帝颉会这样问她？
灵犀奇怪道：“什么神魔骨？”
“我换给你的神魔骨……”帝颉牙齿龃龉，一字一句，似乎恨极了：“慕璠把神魔骨据为己有了？”
魔气逸散，似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灵犀本是聪慧之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昔日你抽我灵骨，是为了给我换神魔骨？”
帝颉不言不语，但这反应差不多是默认了。
灵犀神情复杂：“我以为你是为了给瑶姬炼制法器。”
正抚摸着她背脊的指尖一顿，帝颉的声音极为惊愕：“我为了给瑶姬炼制法器？！”
他意识到什么，立马出声解释道：“瑶姬的法器，是瑶家自己带来的灵骨炼制的。”
灵犀沉默了许久，她偏头看向帝颉，语气有些古怪。
“那我自己被抽走的灵骨呢？”
第十八章
“给你炼制成短剑了。”
帝颉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讨好：“你身上带着魔族血脉，仙法低微，与仙器不能建立联系。我便用你抽下来的灵骨炼制了法器。”
灵犀一时没了言语。
那柄短剑确实处处合她心意，用起来极为顺手。
只是昔日被“抽灵骨为瑶姬炼制法器”的冲击力太大，没有多想罢了。
然而现在知道真相，却也没有高兴的情绪，只是多少有些唏嘘。
她转而又道：“那将我灵骨炼制的短剑还我吧。”
帝颉道：“这个你别想。”
灵犀顿时扭头去看他的神情。
他讥讽的弯了弯唇，眸光闪着妖冶之色：“你一心逃离我身边，若是没有同根相源的灵骨指路，我如何抓的住你。”
语气很是轻柔，然而灵犀却感觉到一阵冷意。
她总算明白，方才帝颉为何能那般及时找到她了。
心越来越沉。
如若这般，那岂不是说明，除非帝颉放弃，否则自己这辈子都不能逃离他身边了？
她揪住被子的手有些发抖。
帝颉注意到，伸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灵犀，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灵犀却感觉头皮发麻的惊悚之感。
这样的帝颉，实在是太诡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