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兰儿!”
兰儿闻声跑进来,却被地上的粼粼血光吓得手足无措:“夫人……”
“快去请张大夫!”沈月夕满脸痛色。
兰儿应了声后赶紧跑了出去。
沈月夕大口喘着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孩子!
半个时辰后,落玉斋的喧嚣传到陆时舟耳朵里。
听见丫鬟去请了大夫,他心一顿,忙放下手中的兵书赶了过去。
屋内灯火通明,张大夫目带怜悯,兰儿站在一旁哭泣。
而床上的沈月夕一手覆在小腹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床幔。
陆时舟心一紧:“怎么回事?”
张大夫叹了口气:“夫人小产了,胎儿刚足一月。”
闻言,陆时舟眼眸一震,惊愕地望着沈月夕。
半晌,他才哑声道:“你们先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陆时舟才上前坐下,轻轻握住那只手,掌心的冰凉让他心微微一窒。
不过几天,连失两个孩子让他心里也难受万分,眼底不由多了几丝责意:“你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
这话听得沈月夕心底一涩。
她再次痛失骨肉,可他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责怪。
看着沈月夕泛红的眼角,陆时舟也只能说:“以后还会有的。”
沈月夕目光黯淡地抽出了手。
以后,她不会再有以后了。
炭火将熄,无言的氛围压得陆时舟胸口分外沉闷。
他看了眼始终不愿开口的人,终是紧抿着唇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沈月夕转过头望着敞开的房门,泪水从眼角滑落。
没一会儿,兰儿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着满是泪水的脸,她嘴里劝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夫人……。”
苦涩四溢,沈月夕嘶声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兰儿虽不放心,但也只能放下药出去。
蜡油垂落,沈月夕强忍着疼痛起身,从柜中拿出一雕花木匣。
里头是一个长命锁,一双虎头鞋。
她拿起小小的鞋子,放在胸口悲痛低泣。
这是四年前为第一个孩子备着的,留着是个念想,想着自己还会有孩子的。
风从窗隙中灌进,将桌上抄好的经书吹到炭盆中。
缕缕白烟像是抹孤魂随风而散,沈月夕看着,更觉心窒。
原本是抄给烟儿孩子的,想不到最后成了自己孩子的祭奠。
除了自责自己的疏忽,便是无尽的悲戚,老天爷,难道她命里注定无儿无女吗?
一夜未眠,初雪悄然而至。
沈月夕站在檐下,听着外头熟悉却不曾停留的脚步声,目光怔怔。
好一会儿,正当她准备回房时,兰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夫人,您看谁来了。”
沈月夕朝院门望去,眸色一亮:“哥?”
“月夕。”
沈延风快步上前,见那张原本红润的脸此刻苍白憔悴,止不住的心疼。
“哥,我又没保护好我的孩子……”沈月夕鼻尖一酸。
“你没事便是最好。”沈延风也红了眼,他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我知道娘来这儿说了些难听的话,你也不要一昧听她的话,万事还是要以自己身体为重。”
几句话如同暖阳照进沈月夕的心底,她不由苦笑:“哥总是比娘多疼我些。”
她不明白,同是沈家儿女,为何沈母从小就不亲近自己。
望着沈月夕眼底的惆怅,沈延风陷入了挣扎。
思来想去,为了她的未来,他还是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月夕,其实你并非沈家的女儿。”
======第七章 谁重要======
沈月夕愣了瞬后,将沈延风领进屋倒了杯热茶:“哥,难不成我出嫁了就不是沈家的女儿了?”
闻言,沈延风欲言又止。
沈月夕目光平静地坐下:“只要我还姓沈,我就永远都是沈家的女儿,你的妹妹。”
沈延风微怔,只得艰难地吞下嘴里的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带了些人参,一会儿让兰儿煎了,你看看你,比出嫁前消瘦多了。”
听了这话,沈月夕欣慰又心酸。
从小到大,给她最多关心的始终是沈延风。
可想到自己大限将至,她眸底掠过丝惧意,孩子似的拉住沈延风的手:“哥,若有空闲,多来看看我好不好?”
沈延风面露怜色:“好。”
说话间,他却想起沈母那些刺耳伤人的话,还是决定要替沈月夕找到亲生父母,让她真正的认祖归宗。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沈延风见沈月夕面露倦色,才起身告辞。
沈月夕站在院门外,遥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廊道,泪意泛滥。
她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女儿。
可思来想去,她都不敢肯定,更不愿再想。
因为她舍不得的,一直是这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哥哥……
忽然间,沈月夕脸色一白,转头吐出口鲜血。
兰儿心一紧:“夫人……”
她无力地摇摇头,欲回房却见几个丫鬟簇拥着陆时舟和烟儿朝这边走来。
几天的精心调养让烟儿气色好了许多,身姿窈窕如初。
沈月夕敛去眼底涩意,跨进院里:“关门吧。”
兰儿点点头,慢慢合上院门。
冬至后,沈月夕的身体每况愈下,兰儿看在眼记在心。
渐渐的,她哭的次数比主子还多。
大雪纷飞,后园一派枯枝残叶。
沈月夕看着雁湖中早已枯死的荷花,若有所指地呢喃一声:“菡萏香销翠叶残……”
兰儿替她拢了拢衣裳:“夫人,您受不得风,回去吧。”
沈月夕吸了口凉气,寒从心起:“再不看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闻言,兰儿眼眶一热:“那夫人等等,奴婢回去再拿件斗篷来。”
说完,她转身抹着泪快步离去。
沈月夕望向远方,怅然的心绪不由飘远。
八年前,她与陆时舟也是在这样的雪日相遇。
彼时他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先锋。
依旧是凯旋回京,她跟着百姓看热闹,却与那身骑赤马的少年郎视线相撞。
一眼,便定了终身……
沈月夕鼻尖一酸,忙收起思绪。
“雪天赏湖,姐姐好兴致。”
烟儿的声音让她一愣,转眼望去,她人已经站到了身边。
沈月夕冷着脸:“左右无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上次的事,还是要多谢姐姐。”烟儿笑了笑。
沈月夕不愿与她多纠缠,转身便要走,却被她拦住。
烟儿看了眼园门,眼底掠过丝诡谲:“你说现在在将军的心里,到底是姐姐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月夕蹙眉,可还没等她反应,烟儿突然拽着她一同往湖里跌去!
霎时,冰冷的湖水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在身上,疼痛和窒息感融进了血肉中。
耳畔,烟儿的喊救声也仿佛被拉远。
而寻声赶来的陆时舟瞧着在水面上拍打求救的烟儿一惊,立刻跳入湖中。
浑浊湖水中,沈月夕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奋力游来。
她心一顿,就在她伸出手时,只见陆时舟揽过她不远处的烟儿,毅然转身朝岸上游去。
一瞬间,沈月夕的心随着身体慢慢下坠,极致的痛苦也渐渐变成了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