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季若语直愣愣的看着邵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邵家妇,我便为循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邵家香火。”
邵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季若语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邵太傅没有再说话,季若语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楚川秦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季若语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程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程府蒙尘。
楚川秦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程家的女儿。
季若语寻至楚川秦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季若语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楚川秦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楚川秦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季若语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楚川秦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楚川秦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季若语,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季若语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楚川秦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季若语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楚川秦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楚川秦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季若语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季若语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季若语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季若语立时回了将军府。
程毅看着突至的季若语,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程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知晓季若语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季若语见程毅没有玩笑之意,顿时欣喜。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季若语将十六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指尖摩挲着,复又拿过兵器细心擦拭。
一日后。
季若语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练武场前发呆。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邵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程家功高盖主了。
那时,楚川秦是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还是欣喜终于摆脱她了呢?
季若语不知道,也不愿再深想,起身朝着太傅府而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她便再未见过他。
太傅府书房。
楚川秦听闻脚步声抬头,看见季若语,眼神骤冷:“你又来作甚?”
季若语看着楚川秦始终都未有她的眼,藏于袖中的手微抖:“我来是想问你,十二年了,你当真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但楚川秦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可他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却伤的季若语一颗心百孔千疮。
“从未有过。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第六章 封了这个房间
光透过窗缝,洒在楚川秦脸上,夺人心魄。
可季若语看着他,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瞬间轰然坍塌。
她再也不敢看他,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楚川秦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持书的手慢慢收紧。
他重新将视线投在书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季若语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
西城门外却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的季若语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怔然发愣。
“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听着守门将士的话,季若语内心五味杂陈。
爹……骗了她!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城,只记得街上百姓的目光奇怪至极,一如她出嫁那日。
可不知为何,季若语却觉今日的自己更加狼狈。
“季若语!”
她眼睫一颤,抬头望去,就瞧见楚川秦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前,一脸怒气。
季若语看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而楚川秦则是一把扯住她手腕,往府内走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身前楚川秦的墨发随风吹飞舞着。
一路被扯回房间,季若语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红印。
“季若语,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楚川秦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楚川秦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府就会遇见一身戎装的季若语。
季若语见他如此,心却意外的平静:“你可是觉得我丢了你们邵家的脸?可楚川秦,在你心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季若语表情如常,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楚川秦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任你配不配得上,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季若语上了战场,却和程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剩阻止她的念头。
季若语看着他,疲惫不堪:“你知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我爹年迈带伤出征,他的身体如何能扛住?你不知我有多想去帮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可你明明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邵家的颜面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季若语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如惊雷让楚川秦说不出话。
这一刻,楚川秦竟不敢去看她。
可季若语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真的好累,十二年了,我真的追不动了,家人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季若语噙着泪,声嘶力竭,“楚川秦!”
一声呼喊,他的名姓,承载了季若语这十二年来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深。
而听着这一声,楚川秦差点无力栽倒。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的不安惶恐,连声音都在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说完,楚川秦转身出了屋子。
不像以前那般从容,反倒像落荒而逃。
季若语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指泛着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