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嘉树也站起身，看她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的模样，走了过去：“你还是去医院吧。”
如果她想去天湖，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到半山腰就不行了。
女孩忽然冷下了脸：“我才从医院出来。”
闻言，季嘉树更觉她有去医院的必要，但看她的态度像是没有打算理他。
女孩回头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又笑了：“你也去天湖？那就一起吧，万一我死在路上也好有人帮我收尸，我叫唐婷，医生，你叫什么？”
面对她的喜怒无常，季嘉树淡声回道：“季嘉树。”
唐婷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嘴却没闲着：“你怎么一个人？你老婆呢？”
出于她安全的考虑，季嘉树跟了上去：“你不也一个人吗？”
唐婷眸光一暗，语气低落：“对，以后都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很小，季嘉树并没有听清。
想要走到天湖需要走将近两个小时，才走了二十分钟，唐婷就已经喘不过气，差点栽倒在地。
她倚着路边的树大口呼吸着，目光却始终停在山顶。
季嘉树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在手里后仰头吞下。
她的动作很快，但他还是看见了药品上“吗啡”二字。
见此，他眸色一沉。
吗啡的止痛作用很强，但因为长期服用会成瘾，不能随便服用。
最重依誮要这药主要用于癌症晚期的病人。
季嘉树看着唐婷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比夏安然也就小几岁，也正青春……
唐婷缓了一会儿，胃部的疼痛少了些许后她又抬起腿开始走。
季嘉树却拦在她面前，义正言辞：“作为一个医生，我建议你回医院。”
唐婷瞪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听烦了这样的话。
她绕过季嘉树，没好气地说：“总归是要死的，我才不要死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倔强如驴的脾气让季嘉树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选择跟在她身后，以免出什么意外。
又走了一会儿，唐婷又开口了：“医生，你说人死了有灵魂吗？”
闻言，季嘉树心头微窒。
从前他不信，但是每次梦见夏安然时，他都觉得这世上也许真的有灵魂。
他也希望有，这样至少他和夏安然还能见面。
可不等他回答，唐婷又嗤笑道：“你们医生应该都是唯物主义无神论的，肯定不信。”
季嘉树沉默。
唐婷艰难地迈着步子，强咽下再次涌上喉咙的咸腥。
这番隐忍疼得她眼尾发红，几近瘫倒。
“医生，你是不是背着妻子自己出来了？”唐婷问道，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季嘉树抿抿唇，声音清冷：“我和她一起来的。”
这话换来唐婷一声嘲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第三十二章 离别的滋味
对于唐婷十句有八七句带刺的话，季嘉树面无表情，只当没有听见。
唐婷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怎么跟他一样，都是闷葫芦。”
闻言，季嘉树蹙眉，仍旧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会儿，唐婷越觉视线模糊，在疼痛和晕眩的折磨中，她猛地向前栽倒。
季嘉树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的手臂，从包里拿出暖水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唐婷强睁着眼，看了眼面前冒着热气的水，并没有接:“谢谢，不用。”
“……”
季嘉树看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十二点之前我一定要走到天湖。”
说着，唐婷又迈开了腿，速度却慢了不少。
按照她现在的情况，能在天黑前走到天湖已经是万幸了。
季嘉树喝了热水暖暖身子后走到她身边:“你家属呢？”
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独自一人在这儿，甚至说出“收尸”的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唐婷眸色暗淡:“走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他扔下我走了，为了别人，连再见都没有跟我说。”
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愤慨和不甘，更有微不可闻的悲凉。
季嘉树望向她，面色凝重。
这样的回答让他不由自主地认为唐婷的丈夫因为她得了癌症，所以扔下她离开了。
唐婷深吸了口气，痛的身子颤了颤:“所以说你们男人都是骗子，说什么要照顾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但是走的时候又是那样干脆。”
季嘉树垂眸，不觉苦涩地笑了笑。
对于夏安然来说，他也算是个骗子了吧。
唐婷紧咬着牙，走走停停了两个小时，离天湖却还有一大半的路。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季嘉树，眼底终于有了丝善意:“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胃癌？”
季嘉树问了一句，目光落在唐婷一直捂着胃部的手。
唐婷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对，晚期。”
季嘉树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积极治疗是有一半的存活率。”
闻言，唐婷却自嘲般地笑了笑:“你知道最爱的人离开你的滋味吗？”
一句话像是揭开了季嘉树心口上的伤疤。
最爱的人离开自己的滋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亲眼看着曾经明艳活泼、善良热情且他深爱的夏安然变成一具冰冷的遗体，他已经觉得没有任何打击比那一刻更痛苦。
直到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夏安然是他的精神支柱。
她不在了，他崩溃了，恨不得和她一起走，所以选择了自杀。
唐婷见季嘉树低着头，神情像是在经历着生死挣扎一样。
她仰头，缓缓道:“看起来你应该是个好丈夫，你妻子应该挺幸福的。”
“不。”
季嘉树脱口而出地反驳了，他抬眸，心尖荡起阵阵痛意:“我不是个好丈夫。”
或许他是个好医生，但却从来没有做好一个丈夫。
唐婷也没有再说什么，歇了会儿又继续走。
两人走走停停，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路竟然走了将近五个小时。
山顶终于有了丝温暖的阳光，但也没减多少寒意。
云雾环绕在山间，细细的雪花随风飘落，不知是山包围水还是水环绕山的天湖泛着涟漪。
岸边有很多野营帐篷，很多人在天湖边上赏雪嬉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