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信什么报应,自以为没有人能报复他。
可报应来得如此之痛,令他剜心剖肝一般痛到疯狂,现在他才知道,心被杀死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老天在罚他,罚他此生都不得安宁,问心有愧。
一连几日,陆晋诚都宿在沈兰君房里,浑浑噩噩。
副官看不下去,在第三日强行推门进来:
“少帅,我有要事找您!”
陆晋诚动了动,迟缓得好像生锈的机器,蒙上一层厚厚灰尘。
他缓缓转头,那张轮廓深邃的俊脸瘦了很多,冒出许多胡渣,眼底青黑。
短短几日,他就变得分外憔悴。
副官被陆晋诚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什么事?”
几天没有开口,陆晋诚嗓音沙哑,粗糙得仿佛砂纸。
副官定神看向他:“属下在水瑶房内,搜出了与倭国特务暗中交易联络的书信!”
第16章
回来后陆晋诚命副官,把水瑶的东西全都烧了。
“吩咐下去,我从没有什么姨太太,世界上也没有水瑶这个人!”
平城里谁有人提起这几个字眼,都会被抓去蹲一天大牢,慢慢的也没人敢说了。
副官尽职尽责的销毁帅府里一切和水瑶有关的东西。
然而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风尘女子房里,搜出她是汉奸的证明。
没有别的理由,一开始是为了顺利嫁进帅府,水瑶和倭国特务进行了第一次交易。
后来是因为无止境的贪婪,将她扯入泥潭再难脱身。
水瑶暗中留了心眼,将交易的证据保存,担心被对方出卖。
她没想到这些东西有朝一日也会变成指向她的利刃,简直愚蠢至极。
为了钱,水瑶偷偷到陆晋诚的书房里寻找情报,卖给倭国人。军事部署、人员名单等等。
真正核心的机密,陆晋诚从不摆出来,但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让他怒不可遏!
“少帅,属下查到和她联系的线人,正是……大汉奸谢时箫的手下!”
副官将资料递上,“只是那人察觉不对,早就跑了。还请少帅定夺……许多公务,在等着您主持大局!”
陆晋诚蓦然站起身。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沉。
“传令下去,抓到这个人!”
副官惊喜道:“是!”
少帅能重新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
可没人知道,陆晋诚不是放下,而是将所有汹涌翻腾的情感深深埋进心底。
他从消沉中脱离,重新变回那个冷峻凌厉的少帅。
但只有陆晋诚知道,在无人的深夜,自己会抱着亡妻的遗物无法安眠。
……
一月后。
陆晋诚的属下设下局,将那个暗地里的特务抓了回来。
根据情报,此人的上峰确实就是谢时箫。
谢时箫,与沈兰君在同一个报社就职,担任报社总编,是沈兰君的上司。
同时,他也是倭国军官川村茂雄的心腹,兼任川村的书记官。
更是平城人尽皆知的大汉奸。
谢时箫暗中培养了不少同样的线人,他们都等级不高,知道的东西不多。
放下情报,陆晋诚拧紧眉头,沉思片刻后道:
“告知报社,指名道姓邀请谢时箫来帅府为我做专栏采访。”
“属下领命!”
近来的平城,越发暗潮汹涌,格局变化莫测。
然而却有个地方,保持着一派祥和的宁静。
平城报社位于兴荣街,兴荣街街道尽头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当铺。
这家店门可罗雀,掌柜的整天昏昏欲睡,似乎对生意并不在乎。
外人不会想到,这家当铺的地下室,居然潜藏着一个地下组织联络处。
一个男人来到当铺,将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他打开书架机关,沿着密道一路往下走去。
密室里摆着许多生活用品、书籍杂志,以及女子的衣裙。
“兰君,我来看你了。”
男人将手中的密报递给靠坐在床边的女人。
——【“蝗虫”同志,药已顺利运至前线。“蜜蜂”还活着,感念你们做出的巨大贡献,特记一等功,请保重自己。】
“看到了吗?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你就可以继续为国效力。”
女人脸色苍白虚弱,看到这则密报后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
这个女人,赫然是消失许久的沈兰君!
第17章
一辆豪车缓缓停靠在帅府门口。
谢时箫从车内走出,微笑着对站在门口的副官说:“谢某久仰少帅大名,今日终于有机会前来拜访,不胜荣幸。”
副官表面应和,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车是倭国名车,显然不是谢时箫这种报社小总编可以承受的高价。
这人出卖无数同胞,踩着国人尸骨上位,甚至亲手杀死恩师。
在短短两年时间内,一跃成了倭方高层身边最年轻的走狗,深受川村信任。
其实也不过是个卑劣小人。
陆少帅虽然对倭国持中立态度,但也不屑于做一些出卖人的勾当。
上次交人出去,只不过是为了平息冲突罢了。
如果不交人,倭国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大肆在平城境内逮捕地下组织,造成伤亡。
陆晋诚也是经过考量,才这样选择的。
“谢大总编,请吧。”
副官从鼻间泄出一声轻哼,在前方带路。
谢时箫闲庭信步,一边打量府内建筑,一边试探:“听来最近帅府大变样,就连给姨太太专门修建的小花园,也找来工人拆毁重修,换成现在的风格……”
副官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谢先生从事情报工作,不会不知道最近平城的风声吧?”
副官语气沉下来,“我们帅府,从没有什么姨太太,只有一位亡故夫人。”
谢时箫微怔,随后笑了笑:“原来如此,是谢某失言了。”
两人一路到了大堂会客厅。
“少帅,谢总编到了。”
副官说完关上门退下,留两人单独谈话。
谢时箫一进去,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锋芒毕露的眼!
他顿住,不慌不忙的回视过去。
半晌后,陆晋诚移开了视线,淡淡开口:“谢先生请坐。”
谢时箫毫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坐,摊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
前面的交流是中规中矩的采访,一问一答,毫不拖泥带水。
提问者言辞犀利一阵见血,回答的人三言两语巧妙化解。
访谈过后,谢时箫没有立马起身走人。果不其然,陆晋诚说出了他真正想要开口警告的:
“谢时箫,身为倭国人的狗,我奉劝你不要打帅府的主意。”
听到这样的称呼,谢时箫面色不变,依然不紧不慢的说:“这是川村长官的意思,我等办事儿的可不能违背啊。”
“陆少帅,你我虽各有立场,但彼此也是可以合作拉拢的关系。我敬你是个英雄好汉,我们本该成为朋友,不是吗?”
陆晋诚眸光幽暗,闪过一丝厌恶。
“别拿我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卖国贼跟妓子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妓子身不由己,卖的是自身;而你,贪慕富贵权柄,卖的是别人。”
被指着鼻子辱骂,谢时箫完全没有一丝尴尬和羞耻,腰板依旧挺直着,理直气壮说:
“您说得对,这乱世中谁不是为了活命。就连上次,陆少帅不也亲自送了一名地下组织卧底来吗?”
谢时箫嗓音浅淡又温润,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令他慌乱。
“送来的卧底被掉包,这也罢了,我的长官不打算深究什么。毕竟虽然换了个人,但同样是组织成员,对我们而言没有区别,但是——
你突然跑到码头杀死了数十名川村长官的手下,这怎么解释呢?可否给我们个交代?”
“现在,川村长官对您的合作态度深表怀疑。”
第18章
陆晋诚眼底蓄上一层凛冽寒光。
“你们的诚意,就是收买我身边的人,盗取情报?”
谢时箫不甘示弱:“少帅大人,你将几名眼线安插在我们特务情报处这事,似乎也不太客气啊。”
两方势力,各怀心思。
只不过他们都不打算彻底撕破脸,勉强保持着表面和平。
“谢先生,这次叫你来,是我决定和你们倭国的合作彻底终止,”陆晋诚加重了“你们”二字,讽刺意味十足。
“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利益往来!”
谢时箫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强硬,滞了片刻。
“好,既然少帅开了这个口,那么……”
他沉吟一会,随机笑开,“少帅手中的线人和叛徒,由我来亲自解决,您安排在情报处的卧底,我只是原路送回,便一笔勾销了。这样如何?”
陆晋诚沉默。
“可以,互不留把柄,的确一笔勾销。”他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