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若兰挣扎着,只觉浑身好似被烈火炙烤,浑身却又缓缓流过一阵清凉气息。
这气息醇厚无比,且无比熟悉。
对了,是师傅的气息!
若兰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心中还在为刚才那个梦发颤。
方才,她梦到师傅仙逝了,而她被推去祭天了,然后,她永远地死掉了。
她还梦到,梦到自己做凡人时经历的那些人间至苦,有人因她貌丑,用石头砸她的头,生生将她砸死。
疼啊,那真是刺骨锥心之痛,可是不管她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那两百年的时间她求不得,求死不能,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仍旧能吓出一身冷汗。
“槿儿。”师父的声音传来,她才从噩梦中恍然回过神来。
若兰四下看了看,才敢确定,这是在无妄宫。
再看看眼前一身白衣,面冠如玉的男子,她都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
她不敢上前,生怕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无妄看着她,满眼心疼,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为师不好,让你受苦了。”
感受到师父手心传来的暖意,若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语气才终于敢泄露出一丝委屈:“师父,槿儿好想你!”
这两百多年来,实在是太苦了。
她从高高在上的若兰仙君变成人人可欺的凡人,她那么想努力活下去,最最后却落得个祭天而亡,不得转世的下场。
若兰自问,活了上万年,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最大的恶,不过就是年少时性子顽劣了些。
何至于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无妄在她床边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想哭便哭出来,有师父在,槿儿谁都别怕。”
话音刚落,这些年爱而不得的痛,转世轮回的苦,所有悲痛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若兰的哭声悲恸,就像是要哭尽这一辈子的痛。
她想,如果她没有爱上冥晖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从前,若兰觉得,只要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那么她一定九死不悔。
可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才明白,冥晖不值得。
过去千年,只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可就算是她一厢情愿,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一块石头好,那石头也不会一次次让她去死。
冥晖此人,当真是无情到了极致。
郎心似铁,铁不可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无妄才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你这副眼睛可是师父花了好大功夫才帮你装上的,可别哭坏了。”
若兰这才一点点收住了哭声,情绪渐缓了些,可说话还是有些抽噎:“师父,我不是死了,再无来世吗?怎么还会活过来?”
无妄的声音更是温柔:“你是火凤一族,凤凰涅檠,能得重生,再说,有为师回来了,便是你一脚踏进黄泉,师父毁了整个冥界,也会将你的魂魄抢回来。”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感觉了,若兰心中那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又重新找到了归属。
只要师父在,她就不怕了。
第十八章他的不可容忍之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若兰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若兰仙君,无妄宫亦是众人只能遥望的庄严圣殿。
只是,却又有所不同。
无安宫虽搬来神界,可众神都是无欲无求之辈,神界万年如一日,倒是寂寥得很,无妄宫也不过三人而已。
除了她自己,就是师父和那只成仙的小仙鹤。
师父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在殿外的院子里看书,顺便监督她的功课,时不时还要同她讲讲道法。
而那只仙鹤得师父赐名,叫玄君。若兰觉得,师父取名着实太随意了些,只因那日仙鹤穿了件黑衣服,就被师父起了这名字。
玄君为此还高兴了许久,只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过,她虽嘀咕玄君的小志气,但如今她也只得这样一个朋友了,师父看书之时,她便喜欢拉着玄君讲话。
“玄君,这神界着实无聊,众神之间连串个门都很少,你说我们能偷偷下界去看看吗?”
其实若兰并不在意这样的无聊,只是,她还有样东西落在了仙界没有拿回并非她狐假虎威,要借着师傅的势去报仇,只是冥晖有些话说得对,既然欠下了,自然应该还回来的。
她欠下的要还,别人欠下她的,自然也要还。
可玄君瘪了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天君的意思是想要你从此跟过去一切都划清干系,再说了,仙界如今几乎都成一片废墟,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若兰身形一怔,她醒过来这么久,每天都在潜心修炼,故意让自己不去过问仙界之事。
可是玄君说的,仙界成为一片废墟,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仙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玄君想了想,点点头:“当时你祭天以后,无妄天君飞升成神,彼时神门大开,天君震怒,仙界天崩界毁,后来神魔之井被损毁,魔族尽出,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光是听玄君这样说,若兰便能想象出来,仙界在她死后状况如何惨烈。
其实如此……他罢,这是仙界欠她,欠师傅,也是欠无妄宫的。
只是,她的眼神又一点点黯淡下去:那……后来如何?
玄君大致也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如何了。
“后来天帝做下此等错事,自请去了蛮荒牢狱,而太子冥晖自请下凡历人间两百年轮回至苦。这才平息天君神怒,仙魔大战结束。”
原来如此,果真,师父在她眼中一直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当真触及到了他不可容忍之事,那便是雷霆之怒。
而她,便是师父的不可容忍之一。至于冥晖……
两百年轮回至苦啊,可不是说说这样轻巧。
若兰是自己从这两百年轮回中跳脱出来的,那样的生活是多无助,多痛苦她感同身受。
冥晖是个比她还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到底,她还是心有不忍的,她不舍得他吃这样的苦。
可心里有个声音又在说,凭什么这苦她吃得,冥晖就吃不得?
不过是因为,她爱他罢了。
若兰一声叹息:“自得其果,天道轮回,分明公平得很。”
当初,他口口声声说她欠了的要还,如今,不也轮到他来还了吗?
玄君也跟着点点头,又道:“前两天我看见天君用那水镜看过太子殿下历劫,生生世世,的确轮回凄苦,能生生将人逼凤。”
当然能将人逼疯,却又疯不得。
可是听到这些,若兰心中没有感觉到半分痛快,反倒心里沉沉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玄君,回头师父睡醒,你帮我转告一声,说我出去一趟,很快便会回来,让他别担心。”
当然,如今的她实在也无需谁来担心,若兰仙君自然不同于从前那凡人。
第十九章山穷水尽
仙界果真如玄君所言,如今只是一片废墟。
众仙正采祥云补填,又寻黄泉下玄光来重铸宫殿。
整个仙界,丝毫未损的仙宫所剩无几,只有司命星君的仙宫还算有一一方清净之地。
司命看见她来,似乎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若兰仙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若兰冲他拱手一礼,当初若不是司命给她一线生机,估计她今日不见得能站在这里。
这份情,她自是记得的。
她起身才接着道:“多谢司命当年救命之恩,若兰感激不尽。”
司命星君只是微微一笑:“若兰仙君从神界专门跑一趟,应该不止是专程来感谢我这救命之恩的吧?”
若兰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只伸出一只手来,手上立刻显现出一根红线。
这是她与冥晖的天命姻缘线,当初月老用破缘刃去斩都没能将它斩断。
如今,她跟冥晖是不会再有往后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星君从前说我手,上这根红线是天命注定的,只有其中一人死了才能够了断,若兰想问星君,若以天神之力,可能化解?”
司命星君仍旧是摇头:“世上无人能破天命,当初是他要了结你们这段姻缘,如今,又是你,此乃天道轮回啊。”
原来,所谓天命,当真如此弄人。
她与冥晖,本来只会是陌路人,可是却因为这一根红线生生纠缠了这么多干。
到如今,已经快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是不能化解。
若兰苦涩一笑:“不过是孽缘罢”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红线不断,我此生姻缘便只能有他一个了吗?”
司命星君点头:“若是你逆天而行,要同旁人在一起,那人便会受天诛地灭之苦。”
天诛地灭?
若兰眉头微蹙:“可是我看那凝月倒是活得很好。”
她可没有忘记,凝月从蛮荒牢狱出来以后不久,便与冥晖无媒苟合。
司命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司命那处出来,若兰心中更是沉
哪怕此生情缘尽断,她也不想再同冥晖有何瓜葛了。
过去千年痴缠痛苦,已经够了。
可是这红线又冥冥中牵引着她,让她想爱不得,想恨不能。
看着手中的命簿册,这是司命方才在她走的时候给她的。
若兰缓缓打开才知,原来是冥晖在凡间的两百年转世命簿。
她不过粗略扫了一眼,心便跟着沉了下去,就像是想到自己从前所经历的痛她攥紧了手中的命簿,终究还是往凡间而去。
眼前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山村,土地贫瘠,又连连干旱,这里的百姓都已经要活不下去了。
年轻些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眼前那间破旧的茅屋传来。
若兰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去的,只是看见那床头靠卧着的少年,心底颤了一下。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已经被洗得泛白,他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脸病恹恹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到起皮。
若非对那双眼睛还算熟悉,若兰几乎要辨不出来这是冥晖。
他们相识何止千年,她何曾看到过这样的冥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他缓缓睁了眼,看到她的那瞬间,眼中才闪过一丝光彩。
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第二十章不过是个幻影……
这小破屋里面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陈年的药味,又阴暗又干燥。
看这样子,冥晖这病应该是沉疴已久。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有了一丝丝起色。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这狼狈模样,冥晖理了下衣袍,拖着病体一步一步极缓慢地往桌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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