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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病房门口的。
苏越心说的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炸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直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不得片刻喘息。
裴家的保镖守在病房外，怪不得苏越心只敢在医院外面拦住她。
慕眠眼眶通红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叙白半躺在病床上，手上拿着平板，估计是在处理工作，脸色仍旧苍白，右手上缠着纱布，隐隐可见血迹，触目惊心。
苏越心说，那是两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被枪打中的伤口。
看见慕眠，裴叙白放下了平板：“你怎么来了？”
慕眠看着那伤，身体好像同时被数百支利箭穿透，可这痛或许都比不上他曾受过的苦。
枪伤、刀伤、断肋骨、断手……
而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慕眠沉默的看着他，心里那股多年的执念，好像忽然变得可笑了起来。
许久，她深呼一口气，开口：“小叔，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是吗？”
慕眠紧紧盯着他的眸，这次看清了裴叙白在听到“喜欢”两个字时的恼怒。
她自嘲一笑：“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接受我，只想疏远我、冷淡我，甚至为了躲我而离开，弄得自己满身是伤也不肯回来，是吗？”
她的语气平静的可怕，底下却藏着巨大的悲怆。
裴叙白沉默的看了她几秒，冷道：“不要再说了。”
看他一副不愿面对她的喜欢的样子，慕眠有些发抖，却还是继续道：“不是以前的事，我直到现在，此时、此刻，还是很喜欢你。”
裴叙白立刻蹙起眉：“慕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小叔，我一直以为你四年前去参军，是为了完成少年时的梦想，所以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拼命努力让自己成长，成为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我以为等你回来，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梦想，就能在一起了。”
“可是，原来你连离开都只是为了躲我罢了，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
她双手发颤，几乎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去入伍，当特种兵，哪怕没命，也好过被我喜欢吗？”
裴叙白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表情却仍然无情。
几秒后，他冷淡回复：“没错。”
“我和你，只能是叔侄，其他，绝无可能！”
当他回答完后，看到了慕眠眼里清晰无比的绝望和痛苦。
她眼泪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慕眠，这就是你等了四年的答案，你听清楚了吗？
她呼吸发颤，再也呆不下去，飞快的跑了出去。
回到家后，她彻底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晚。
一边看着自己这些年来写的日记，一边红着眼流泪。
看到自己最开始意识到喜欢裴叙白的时候写下的话，只觉得心痛不已。
【3月12日，我好像喜欢上了我的小叔，明知道不可以，但还是控制不住，每次看到他，我的心就会怦怦的跳，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4月27日，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确认，小叔，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
【6月15日，小叔，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快点长大，这样，我才能站在你身边。】
【9月20日，小叔，眠眠会努力变优秀的，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11月22日，小叔，听说你要去当兵了，没关系，你去完成你的梦想，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回来，眠眠就长大了。】
看着那些青涩而热忱的字眼，她的眼泪像断线珠子般落下。
慕眠，你真可笑，以为自己的感情有多么珍贵。
其实人家根本避之不及。
苏越心说的没错，是你，亲手把对你那么好的小叔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寂静时，慕眠哽咽着，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1月16日，小叔，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不喜欢你了。】
再次打开房门，是在第二天清晨。
慕父慕母被她昨晚的动静吓得要死，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眠眠，你怎么了？”
慕眠的双眼肿的宛如核桃，静静道：“爸妈，我想离开国内，走的越远越好，马上就走。”
……
裴叙白出院回到公司，是三天后。
慕眠原本请的假也已经结束，他来公司之前，还在在想该怎么面对她。
可意外的是，慕眠并没有在公司。
那个每次他一来就细心的为他倒好咖啡准备文件的人，不在。
另一个秘书放下咖啡后，裴叙白忍不住开口：“慕眠呢？”
秘书一愣：“慕秘书离职了呀。”
裴叙白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慕秘书昨天来办了离职手续，交接完工作就走了。”
见老板表情不对，秘书说完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而裴叙白则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
她，离职了？
那是不是代表，她放弃了？
可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可能，他却只感到一阵心慌，接着就不受控制一般，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慕眠的号码。
“滴……滴……滴……”
每一声都像是在他心上打鼓，就在他以为慕眠再也不会接的时候，那头居然接通了。
慕眠提着行李箱，站在机场登机口处：“小叔。”
裴叙白握着手机的手猛然攥紧，“你在哪儿？”
慕眠的声音毫无波澜：“我在机场。”
“小叔，对不起，以前是我打扰你了。”
“我太任性，总是觉得，喜欢大过一切。”
“以后，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裴叙白的喉咙仿佛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当他皱着眉想说些什么时，那边却又已经决绝地挂断。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这句话简直像一道魔咒，驱走了他的所有理智。
裴叙白疯狂地再次拨通她的号码，可直到那机械的声音传来，像一盆冷水淋在头上。
她居然把他拉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叙白才无力的垂下了手，呆坐在办公桌前，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慕眠说自己在机场，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在一次又一次的听见那句机械的“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后，裴叙白原本躁动的心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慕眠走了，彻底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不正是他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
裴叙白打开手边的文件夹，逼迫自己开始工作，却发现自己始终静不下心来。
分明慕眠成为他的助理前后甚至不到半个月，可他只要一将目光落在眼前的文件上，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起那抹窈窕的身影来。
四年不见，慕眠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她褪去了当年青涩的女孩模样，成为了一个足以站在他身侧的女人。
那一日，慕眠穿着职业装走进他办公室的画面，裴叙白记到了现在。
那样的视觉冲击，仿佛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着裴叙白，他对慕眠的感情，早已逾越了原本单纯的叔侄关系。
若非如此，裴叙白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把她从身边推开。
在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不太对劲的时候，裴叙白就开始逼迫自己和慕眠保持距离。
从前他们亲密些，只是基于最简单的亲情，但裴叙白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他不想做慕眠的小叔，可他只能做她的小叔。
因此裴叙白在慕氏集团办公的时候，除了象征性的基础服务，别的工作都不会直接和她对接，因为他怕自己会情难自已。
只有不去看才能不去想。
但事到如今，裴叙白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如今就算不去看她，也依旧在想她。
非但是现在，当时裴叙白在病房中拒绝了慕眠的告白后，脑海中也全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悲伤面容。
就连他离开京北，参军入伍的那四年，在每一个空闲的时刻，以及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的脑海中也全都是慕眠。
苏越心说得没错，裴叙白四年前落荒而逃，弃商从军，为的就是斩断慕眠心中对他的念想。
但苏越心不知道的是，裴叙白不仅仅是为了斩断慕眠对他的念想，同时也是为了斩断自己对慕眠的念想。
只可惜，事到如今裴叙白才发现，他怀揣着的这两个目的，无论是哪个，好像都失败了。
裴叙白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带。
他前些日子退伍回到京北的时候，不是没有做好准备面对慕眠。
可他发现，他做的无数准备，都在再次见到慕眠的刹那失效了。
她清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爱意，看得裴叙白心悸。
曾经在枪林弹雨中走过一遭，枪伤刀伤尽数受过的人，到头来却发现，不管是什么程度的伤口，都没有可望不可即更痛。
哪怕在心中已经和慕眠耳鬓厮磨了千百遍，可在面对着她的时候，裴叙白依旧只能吐出冰冷的话语。
那一句句冰冷的、伤人的话，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刺伤慕眠的同时也刺伤了他自己。
“我和你，只能是叔侄，其他，绝无可能。”
这句话，是在拒绝慕眠，同时也是在警告裴叙白自己。
慕眠只能是他世交家的小侄女，而他那些野蛮生长的情愫，决不能向她吐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