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昭生日，是计划大家伙一块儿自驾回乡下的庄子玩两天。
叶姣要雇帅哥陪我，我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跟宋明昭说一声，方便他安排食宿，没想到他说，「你们才认识几天？就带来这种熟人局？」
我太了解宋明昭，这种标点符号俱全的句子，表达的已经是生气的状态了。
「好吧，那不叫了。」
毕竟是宋明昭的生日 party，总不能不顾主人的意见。
「我只是担心你被骗。」他缓了口气，好像在解释，「日久见人心，多看看再决定总没错。」
我没有再回话。
这种防患于未然的解释，他用过很多次。
他说自己答应过我奶奶要照顾我，有责任帮我把关，把来把去，一个都没有。
4
到宋家老宅第一天，大家自由活动。
叶姣却拦住我，说她想要打卡宋明昭长大的每一个地方，重温他儿时的回忆。
「额，所以呢？」我礼貌询问。
「那些地方我都不记得了，没你我们可能真找不到。」宋明昭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
他初中就转学去了城里，后来只是每年暑假回来看望一下爷爷，对这片确实不熟悉。
我只能做这个导游。
宋明昭在乡下的糗事我能说一大箩筐，可我很快发现，叶姣的重点根本不是听故事，而是和宋明昭拍照发朋友圈秀恩爱。
「这张显得我腿有点短哎，蓝蓝，镜头能再低一点吗？」
我只好趴地上去。
「这片草坡我觉得我们躺在这里，蓝蓝俯拍效果最好耶！」
我倒是刚好会爬树。
还是宋明昭拦了我一下，「行了，别折腾了。地上脏，我们不躺。」
最后一张是在大榕树下拍的，镜头里，叶姣突然歪头凑上去，亲了宋明昭。
我手一抖，晃出一张虚影。
宋明昭也被她动作惊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叶姣却得逞般笑着，大声问我，「蓝蓝，拍到了吗？」
我看着那张糊掉的照片，「不好意思，再亲一下吧，刚刚没拍好。」
趁着叶姣发朋友圈的空隙，我背靠着那棵榕树，扶着膝喘气。
宋明昭递过来他的水，「辛苦了。」
我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摆手拒绝。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这儿埋过东西？」他说。
「嗯，那时候流行薰衣草瓶。」
「许的什么愿啊？我都忘了。」他突发奇想，「要不挖出来看看？」
「这么多年肯定找不到了。」我制止他，「可能友谊天长地久之类的吧。没什么好挖的。」
夕阳下的村庄橙光弥漫，大概是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刻。
我们终于结束这个无聊的打卡活动，回家去。
我刻意放缓了步子，走在他们后面。
叶姣身材娇小，跟宋明昭站在一起就是网上流行的最萌身高差，背影看上去很登对。
其实宋明昭埋的那个瓶子，他转学走的第二天我就挖出来看了，歪歪扭扭写了句，
「希望我以后长得比郁蓝高。」
好卑微的愿望，我当时就笑岔了气。
男孩子发育晚，当时心里暗暗计较跟我站在一起显矮的宋明昭，一定想不到后来有一天，他终于长到比我高，却不再与我并行。
那时我也没想到，后来我会一直看着他与别人的背影，这么多年。
6
回来之后，我进厨房洗手，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刺痛。
翻手一看，才发现手臂上多了很长一道血痕，应该是下午拍照时不知在哪里划了一下。
我正回忆，宋明昭突然进了厨房，递给我一管药，「擦擦。」
原来他看到了。
「谢谢。」
宋明昭确有他细心的时候。
高二那年我转到城里的学校，第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舞会，宋明昭就送了我一条蓝色的小裙子。
舞会结束，送我回宿舍的路上，宋明昭调侃我，「一晚上就知道吃。」
「我不会跳舞。」我解释给他听，「吃东西才显得有事情做。」
「我教你。」
宋明昭教会我跳舞，毕业舞会上转头却邀请了别人。
他牵起班花的手，公开恋情。
我忐忑了那么久，原来他有女朋友。
7
晚上大家都疯完回来，在客厅玩剧本杀，我跟管家夫妇一起准备宵夜。
「你去跟他们一块儿玩吧？总窝在厨房做什么？」管家劝道。
我摇头，那边剧本杀人数刚够，而且比起聚在一起说瞎话，我更喜欢安静做事。
煮好宵夜，我端过去给大家吃，第一碗就近端给了叶姣。
她却瞧着宋明昭的那碗有些不一样，从他碗里舀了一个吃，
「哇，阿昭这碗汤圆居然是他最喜欢的山楂馅儿的，蓝蓝，你好用心哦。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还不如你对阿昭好了……陷入反省。」
我一时尬在那里。
宋明昭却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楂馅儿？」
「蓝蓝告诉我的呀。」叶姣脱口而出。
「……」我告诉过叶姣那么多关于宋明昭喜恶的细节，却偏偏忘记一件最重要的事，宋明昭最讨厌别人曝他隐私。
我没抬头，却听见宋明昭饶有兴致似的，「那她还说什么了？」
叶姣跟宋明昭在一起的时间不久，还听不出他有些时候的平静是暴风雨的前奏，就这么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我可是找蓝蓝专门做过攻略的，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风格，听什么歌，在哪里可以制造偶遇……太多了。」
叶姣不无得意地总结陈词，「多亏蓝蓝，我才能这么快拿下你！」
我没敢看他脸色，只觉寒气四溢，低头视线所及，他搭在桌上的手臂，已经突起青筋。
「蓝蓝，你喜欢宋明昭吗？」
叶姣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看着我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好怕你跟我抢啊，要是你的话，我可能真的抢不过。」
一时间，满座皆惊，空气都凝滞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
明明这个问题，在她追求宋明昭之前就问过我。
我当时回答的是，「他不喜欢我。」
我喜欢他，但他从来不喜欢我，所以请你放心。
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坦诚相待，却被她一脸纯良地甩了一巴掌。
可我的噩梦还没有结束，窒息沉默中，客厅响起宋明昭冰冷而戏谑的声音。
「她啊，高中毕业就给我写过情书了。」
7
我顿时眼前一黑。
这件事于我而言，是永恒的耻辱，于我们的友情更是一次史无前例的雪崩。
因为那封石沉大海、我由衷庆幸宋明昭没有收到的告白信，却在三年后出现在班花的朋友圈。
她说，「奉告某些人，少来勾引我男朋友。」
配图就是那封信。
那上面写满十八岁的我对宋明昭赤诚天真的爱慕，最后竟以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
我都不知道这份信公开之前，已经被他和女朋友一起品评过多少次，耻笑过多少回。
我自以为小心翼翼藏好的感情，原来他都知道。
那条朋友圈很快被删掉，截图却流传在我们熟人群。
在大家字斟句酌地推断嫌疑人时，我浑身战栗，几乎希望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
后来宋明昭跟班花分手，而我跟宋明昭绝交。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来学校堵我，说很多解释和道歉的话，
「信是她自己在我家翻出来的，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照。」
「我当时装作没收到，是怕跟你连朋友都没得做，我不想失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