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贺父和贺母整个人都怔住了。
而陆无忧也看着贺兰瓷，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
贺父率先回过神，碍于陆无忧，他也不敢动火，只能用言语警示贺兰瓷。
“兰瓷，你又胡闹什么？”
贺兰瓷看着他们，眼神坚定：“爹，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嫁给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可一想到自己一回苏州嫁了人，此生便难见陆无忧一面，她的心就很痛。
直到此时，贺兰瓷才明白，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贺父被气的脸色通红，贺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最终，陆无忧冷静开口：“二位从苏州赶来一定辛苦，不如先下去歇息吧。”
说完，便让人将贺父贺母请下去休息。
等人都走了，陆无忧才将目光放在贺兰瓷身上：“兰瓷……”
话未说完，身边的人突然扑进怀内，死死抱住他。
只一瞬，陆无忧的心就像被烈日灼热的冰，化成了水。
贺兰瓷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说：“我不再是你的妹妹，不再是被你捡来的遗孤，更不再是身负重责的镇南将军，我……我能不能自私一点？”
说着说着，声音多了分哭腔。
陆无忧感受到胸口的湿润，心骤然一紧。
他扶住贺兰瓷的脸，后退一步。
果不其然，她哭了。
“你何时这么爱哭了？”陆无忧轻轻拭去贺兰瓷脸上的泪，言语间满是爱怜。
贺兰瓷也分外窘迫地擦了擦眼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爱哭鬼。
仿佛这一世要把上辈子忍住的眼泪全部哭完才行。
“我不想嫁给沈家公子。”贺兰瓷哑声道。
无关沈少翎是不是痴呆儿，哪怕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她都不愿嫁。
她爱的人，从来都是陆无忧。
贺兰瓷攥着陆无忧的衣袖，微红的双眼静盯着他：“明渊，你可愿娶我？”
一声“明渊”，像是烟火在陆无忧脑子里绽放。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这般好听，连那颗狂跳的心好像都要破胸而出。
“我……”
陆无忧刚吐出一字，脸色忽的一白。
他忙转过身，竭力咽下喉间那股腥甜。
贺兰瓷脸上闪过抹慌乱：“你怎么了？”
陆无忧不敢回头：“没什么，你先回房休息吧。”
说完，他匆匆离去。
贺兰瓷僵在原地，顿觉胸口压了块重石。
陆无忧是在逃避，还是在委婉的拒绝？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心尖漫起股说不出的悲凉。
书房。
陆无忧跌跌撞撞跨进门，径直走向架几案。
谁知刚拿起案上的药瓶，便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溅在写着“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的宣纸上。
陆无忧紧缩的眸子颤了颤，缓缓拭去嘴边的血迹。
蓦然间，他想起十八年前患伤寒一事。
那年他险些丧命，全靠一位相士的药才得以活命，但身子已大不如前。
相士还说重病为一劫，这一劫让他丢了一魂，此生命难长。
陆无忧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此刻，他又极为恐惧。
凝着案上的血迹和药丸，他眼眶渐涩。
大夫说过，从服用这药开始，他的命也不过就半年了。
一个正青春年少，一个行将就木，如何长久？
第27章
夜阑，沁春院
贺兰瓷坐在塌上，面对着烛火发呆。
门忽然被推开，贺母轻轻走了进来：“兰瓷。”
贺兰瓷回过神，起身将贺母扶到榻前坐下：“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来时没机会跟你说上话，见你院里还亮着，便想进来看看。”贺母目光慈爱。
贺兰瓷脸上浮起丝愧意：“爹还在生我气？”
闻言，贺母叹了口气：“莫说你爹，连娘也气，兰瓷，你为何千里迢迢来京，还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将军？”
贺兰瓷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抿抿唇，只能靠在贺母肩上撒娇：“娘，女儿心里只有将军一人，不愿再嫁他人。”
贺母蹙起眉，摸着贺兰瓷的头：“莫非你对将军一见钟情？”
贺兰瓷沉默了瞬后点点头。
得到她的回应，贺母更觉忧虑，思来想去还是道：“兰瓷听话，这种门第不是咱们高攀的起的，明日还是同爹娘一块回苏州吧。”
贺兰瓷直起身，语气满是倔强：“娘，我……”
“你看重情意，难道从未想过以后？”贺母正色问。
贺兰瓷不解。
贺母摇头叹息：“且不说以你的出身只能做将军妾室，就年岁而言，他比你爹可是还要大上两三岁。”
说着，她拍了拍贺兰瓷手背：“将军虽生的英武俊朗，但到底是个要征战四方的武将，哪日他战死或病故，你可就成寡妇了，爹娘怎么舍得。”
看着贺母眼中泪光，贺兰瓷也心生不忍：“娘……”
门外，一个站立了许久的玄色身影晃了晃，而后怅然离去。
面对贺母苦口婆心的劝解，贺兰瓷并没有动摇留在陆无忧身边的心。
她站起身，眉眼间只有坚定：“娘，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觉得，若两情相悦，哪怕相守一日也抵过终生，若寡情薄意，那便只有度日如年。”
贺母怔看着贺兰瓷，恍觉这个被自己从小宠着的女儿，有种被岁月洗礼过的稳重。
片刻后，她终究是妥协了：“我去同你爹说说吧。”
次日，贺父和贺兰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加上贺母的劝说，他终于同意贺兰瓷留下。
在将军府又住了几日，贺父和贺母才离去。
分别时，贺父不舍地握住贺兰瓷的手：“若有委屈就回家，爹娘都在。”
短短几字，让贺兰瓷险些落泪。
目送贺父贺母的马车远去，她才转身望向站在府门口的陆无忧。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陆无忧便挪开了眼，转身进了府。
贺兰瓷怔了怔，抑着心头的沉闷跟了过去。
长廊，昨夜残留的雨水从瓦沿低落。
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陆无忧越走越快。
“等等！”贺兰瓷直接跑到陆无忧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几日为何都不理我？”
陆无忧头一遭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其实，你应该跟你爹娘回去的。”
这话像针刺着贺兰瓷的心，痛意蔓延。
贺兰瓷看着陆无忧，语气低迷：“你不是说你不许我嫁人吗？”
无言了片刻，陆无忧袖中紧握的手陡然一松。
他径直绕开贺兰瓷，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瓷僵在原地，只听得陆无忧一句透着薄凉的余音。
“你已不是我妹妹，我也没资格管你。”
第28章
云荷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可见贺兰瓷仍旧没有要动筷的意思，忍不住问：“姑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贺兰瓷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满脑子都是前几日陆无忧留下的那句话。
这些日子陆无忧都没来看过她，说是军务繁忙。
贺兰瓷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再次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因为陆无忧还没习惯她这张脸？
半晌，贺兰瓷看向一脸疑惑的云荷：“云荷，去备一身劲装。”
才入未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街上的摊贩也纷纷收摊避雨。
陆无忧才进府，云荷便急匆匆跑来：“将军，贺姑娘骑着马执意出城，奴婢拦也拦不住……”
闻言，陆无忧心猛地一沉，连日来的疲惫和担忧全然成了慌乱。
出城？难道贺兰瓷要回苏州？
此念头一生，陆无忧没由来的恐惧。
他立刻转身跃上马，扬鞭而去。
不一会儿，天空飘起了细雨。
“驾——！”
城外黄土大路上，马蹄声阵阵。
恍然间，陆无忧看见不远处的站着匹白马，而树上坐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
那熟悉的背影让他神色一滞。
兰瓷？
他一跃下马，仰头看着坐在树上的人：“快下来！”
贺兰瓷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无忧。
她一身黛蓝色劲装，高束长发，脸庞俊秀，俨然是个翩翩美少年。
见贺兰瓷不应，陆无忧担忧的眉眼染上丝愠怒：“兰瓷！”
“我没有武功，爬了很久才上来，不想下去，你也别上来。”贺兰瓷似是个孩子，任性地别过脸。
陆无忧只觉额间青筋直跳：“快下雨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
“不要。”贺兰瓷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别骗我，我知道，一回府你就不会见我了。”
闻言，陆无忧哑口无言。
贺兰瓷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似的：“以前我也天天守在院子里等你回来，即便说不上几句话，但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
她顿了顿，眸光渐暗：“后来有了林婉蓉，你就不再见我，现在没有林婉蓉，你也不见我，哥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陆无忧心骤然紧缩：“我……”
他要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贺兰瓷，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和他在一起只会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不，他说不出口，他怕贺兰瓷知道后伤心落泪，可又更怕贺兰瓷离他而去。
矛盾的心思像两只大手，撕扯着陆无忧的大脑。
他抑着胸口的沉重感，放轻声音：“朝廷培养武将，我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忽略了你，回府后任你责罚。”
听到这话，贺兰瓷才回过头半信半疑看着陆无忧：“真的？”
“真的。”
见陆无忧郑重点头，贺兰瓷紧皱的眉才慢慢展开：“那我信你一次。”
说完，竟然直接一跃而下。
陆无忧心一惊，慌忙上前接住。
将人稳当地抱在怀里时，他忍不住怪责：“你疯了？万一摔伤怎么办！”
贺兰瓷被放下，却还是攥着陆无忧的衣襟：“我知道你能接住我。”
温和的声音像一束光，穿过陆无忧心中云雾，照在他干涸的心田。
陆无忧凝着贺兰瓷的脸，终是忍不住那压抑多年的冲动，俯身俘获那微张的芳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