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紫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漠然的看着他。
贺钧庭袖中的手指轻颤,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明明同处一个空间,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人,却让贺钧庭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天堑,他怎么走也走不到苏紫烟的身边。
这种认识让他觉得有一丝恐慌。
这时,房里突然亮起,丫鬟们端着晚膳陆续进来,迅速无声的摆放好,摆完后又立马退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终归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用膳吧。”贺钧庭声音低哑厚重。
苏紫烟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看着室内莹莹燃烧的烛火,用沉默表明了态度。
贺钧庭一步步走上前,垂眸看她:“想去丞相府吗?”
苏紫烟身体微微一怔,眼睫轻颤。
还没等她说什么,便又听到贺钧庭开口:“李丞相已经知道当日斩的人是你,整日在府中悔恨,丞相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听说还哭瞎了一只眼睛。”
苏紫烟心头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贺钧庭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苏紫烟想起贺钧庭刚刚说的话,走到桌边,食不知味却狼吞虎咽的吃碗里的香米。
贺钧庭过铱驊来,用银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放在苏紫烟前面的瓷盘内。
苏紫烟一言不发的夹起咽下。
“我等下会让下人去丞相府禀报,明日带你回府。”贺钧庭一边给苏紫烟备菜一边轻声说着。
苏紫烟动作稍微停顿了一瞬,然后很快恢复正常,回了一句:“多谢王爷。”
“以后不要叫王爷,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侯念……
苏紫烟在心里默默回答,没有说出口。
经过了这些事,她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这样亲密的喊他的名字。
没有听到苏紫烟回答,贺钧庭拿着银筷的手微怔,随后不动声色的放下来。
“无事,本王还没有吩咐下人。”贺钧庭淡淡开口。
苏紫烟心里一颤,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悦。
“侯念。”
苏紫烟喊出口。
闻言,贺钧庭薄唇微微勾起,“嗯,何事?”
“无事……”苏紫烟讷讷回答。
她停下手中的碗筷,结果贺钧庭递给她的茶,杏眸看着贺钧庭,心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从她回来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越发的看不懂贺钧庭。
他对她好像没变,却又好像变了……
以前的贺钧庭确实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比如用她师父的性命威胁她,把她囚禁在府里,为了自己脸,提前六年开始布局。
却不会为了让她用膳说带她回府,更不会给她布菜端茶,不会向平常人家一样坐着一起用膳。
但不管他怎么变,都是如以往一般喜怒不定。
苏紫烟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不语。
第二十八章 痛心
用过晚膳漱了口后,贺钧庭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丫鬟把给苏紫烟熬好的药端进来。
苏紫烟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完,对药碗旁边的一叠蜜饯视而不见。
她从小在父母的娇养下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怕苦怕痛,夏日怕热,冬日怕寒。
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一切都在她知道贺钧庭真正的目的后变了,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喝下一碗苦药,对她而言,感觉不到任何的苦楚。
喝完了药后,苏紫烟躺在床上,脑中不自觉想起爹娘。
曾经她以为,就算她死了,反正也不是以苏紫烟的容貌死去,至少她爹娘不会伤心,这样也好。
谁知他们竟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爹知道是他亲自下的命令将她处斩,不知该有多痛心。
还有娘亲,她的眼睛,明日她一定要仔细的给娘亲看看。
想到这里,苏紫烟忽然发现冬日的夜特别漫长,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天明。
外面的夜更深了,漆黑无比,万籁寂静。
贺钧庭进来的时候,苏紫烟已经睡着,她喝的药里有安神的药物,是以她躺下没多久后便沉睡不醒。
贺钧庭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苏紫烟。
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轮廓,慢慢把这副面容刻进心里。
此时,他的脑海中,已经想不起苏紫烟本来的模样,明明她的脸就在不远处的落樱阁,满心满肺的都是她现在的样子,或是她之前的样子。
只要内里是她,不管现在她变成何种样子,都能被他一眼刻在心里。
贺钧庭握住苏紫烟被中的手,侧躺在她身边,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拥住。
低头在她发上落下轻轻一吻,闭上双眼。
翌日。
苏紫烟醒的时候发现整个人都在贺钧庭怀中,脸颊紧贴他的胸膛,眼睫轻扇的时候能够扫到他的亵衣。
苏紫烟视线上移,看到贺钧庭坚毅的轮廓和紧闭的双目。
说起来,这竟是苏紫烟第一次看到贺钧庭清晨的模样,以往的时候,贺钧庭每每在她醒来时就已经离开,或者是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开。
是以苏紫烟竟从未见过贺钧庭这个样子。
不知看了多久,苏紫烟回过神来,敛眸,身体稍稍推出贺钧庭的怀抱。
却被他的手臂更紧的禁锢在怀里,与此同时,贺钧庭睁开双眼,垂眸看着苏紫烟。
“王妃看的还满意吗?”清晨的贺钧庭的嗓音特别沙哑低沉。
苏紫烟的身体僵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但从他的话中,她知道贺钧庭把她刚才的举动看在眼中。
不想去跟贺钧庭争辩称呼的问题,她今日只想回府里看爹娘。
半晌PanPan,苏紫烟身体微微挣扎:“王爷,放开我,你昨日说要带我回丞相府。”
闻言,贺钧庭把她抱得更紧:“你叫我什么?”
“侯念。”苏紫烟开口。
贺钧庭低头在她额间亲吻:“在有如此,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说完,放开禁锢在苏紫烟腰间的手,坐起身。
把外面等候的丫鬟叫进来。
一众丫鬟端着洗漱器具进来,齐齐跪在床边行礼:“王爷,王妃。”
听到丫鬟的称呼,苏紫烟愣在原地。
不知道她们为何要称呼她王妃,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贺钧庭。
“你才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吗?”贺钧庭勾唇反问。
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喜悦的神情,然而他失望了,苏紫烟脸上原本的诧异很快平静下来,随后便没有任何神情。
他不由得脸色紧绷起来。
苏紫烟确实不在意她们喊什么,她是否是王妃,全凭贺钧庭的意愿,只要他愿意,一个街头乞儿也可以是王妃。
丫鬟们见屋内顿时寂静下来,也都低头敛息,动作轻柔迅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换好后又鱼服而出。
“我们何时回府?”
第二十九章 回家
苏紫烟站在贺钧庭不远处,薄唇亲启。
“现在。”贺钧庭看着她说。
苏紫烟眼前一亮,跟在贺钧庭身后往外而去。
夏王府外,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好,见贺钧庭和苏紫烟出来。
车夫忙从旁边取下凳子放在地上,恭敬站在一旁等两人上马车。
等坐好后,轻挥手里的马鞭,马车朝着丞相府而去。
马车内,苏紫烟心里有着期盼和忐忑。
不知道等下见到爹娘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而丞相府内。
李丞相和丞相夫人早早便在府门口等候,自从昨晚收到夏王府的消息后,他们夫妇两人一夜未眠,眼巴巴盼着早点看到夏王府的马车。
丞相夫人更是喜极而泣,一直不停地问李丞相是否是真的,还是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等了解到女儿真的没死之后,她顿时感觉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原本模糊不清的右眼也隐约能看到一点白茫。
“老爷,女儿来了吗?”丞相夫人又问了一遍。
李丞相朝着街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动静,不愿意让夫人失落,只说:“快了,不急,既然王爷会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真的。”
丞相夫人轻轻点头,内心也如此期望。
然而也不时的看着街头的方向,等着期待的马蹄声如约而来。
日上三竿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丞相夫人的贴身丫鬟年轻视线看的远,最早看到徐徐而来的马车。
忙向丞相夫人禀报:“夫人,奴婢看到马车了。”
丞相和其夫人闻言连忙看过去,却如所言。
一辆标识着夏王府徽记的马车逐渐从远处驶来,不一会儿便停在是丞相府门口。
马车一停下,苏紫烟便立马从里面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身形瘦弱,满头白发的爹娘,苏紫烟眼尾泛红。
径直跪在两人面前,语气轻颤:“爹,娘。”
李丞相和丞相夫人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时愣了一下,然而在看到那双熟悉的杏眸时,丞相夫人立马便将她认出来。
眼中盈满泪水,抱着苏紫烟:“英儿,娘的女儿,你还活着,太好了。”
听到这话,苏紫烟的眼角也变得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了视线。
“娘,是女儿不孝,让您和爹担心了。”苏紫烟紧紧埋在丞相夫人的怀中,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
“不关你的事,是娘的英儿受苦了。”她千捧万宠下长大的女儿,谁知道竟然会遭受如此苦难,不仅面目全非,还要顶着别人的脸过一辈子。
这时,一旁眼眶湿润李丞相看着两人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先进去,不要在门口站着。”
李丞相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问苏紫烟:“英儿,是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苏紫烟看了她爹一眼,点点头。
马车行至一半时,贺钧庭离开,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并没有跟她一起过来。
在看到贺钧庭离开的那一刻,苏紫烟心里松了一口气。
见苏紫烟点头,李丞相放下心来,贺钧庭不来更好,若他不是摄政王,显昭国还不能离了他坐镇,李丞相早就拼出老命也要给苏紫烟一个公道。
“他不来更好,丞相府不欢迎他。”丞相夫人恶狠狠的说。
若不是贺钧庭,她女儿也不会这么受这么大的苦。
第三十章 一封信
苏紫烟知道她娘心里伤心,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但贺钧庭不是可以随便被议论的,苏紫烟怕她娘的话被有心之人利用,忙开口说:“爹娘,我们进去吧,女儿想吃您做的芙蓉糕了。”
丞相夫人刚刚失而复得,现在自是什么都听苏紫烟的。
拿过绣帕轻拭泪水:“好,娘早就给英儿做了最喜欢的芙蓉糕。”
说罢,苏紫烟扶着爹娘进入丞相府。
前厅内,李丞相早已屏退下人,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紫烟仔细看着丞相夫人的右眼,心里难受。
这只眼竟真的是日日流泪,眼眶失于濡养,生生哭瞎的。
好在失明的时间尚早,还有补救的机会。
“娘,英儿一定会治好您的眼睛,您别担心,好好在家养着便是。”苏紫烟向丞相夫人保证。
丞相夫人一脸慈爱,仅剩的眼睛一直落在苏紫烟身上:“娘知道,我们英儿一直都最厉害的,连你师父都夸你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