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京城晋亲王府。
冬雪凛凛，顾云溪只着一件薄衫跪在东院的皑皑白雪中。
身披织锦裘的陆墨渊坐在房门外，眼神冷冽如冰刃。
“本王还未离府，你就急于回到尸堆里了？”陆墨渊微眯的凤眸中迸着嗜血的危险，“顾仵作。”
顾云溪强忍着刺骨的寒意，隐隐发紫的唇瓣颤抖着：“活人尚能抱屈衔冤，含冤的死人却张口莫白，臣妾只是想替他们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陆墨渊眼中戾气丛生：“抬过来。”
话音一落，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桶内竟是浮着冰块的水。
陆墨渊声音却更冷：“替王妃好好洗洗。”
顾云溪被两个嬷嬷架起来扔进桶中，被冻得牙在打战，只觉喘出的气都无一丝热意。
望着渐渐逼近的陆墨渊，她红了眼：“王，王爷……臣妾……”
陆墨渊突然扼住顾云溪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然后一把将薄荷叶塞入她的嘴中。
“别说话，本王觉得你吐出来的气都有股尸臭味。”
陆墨渊的力道极重，顾云溪噙着泪呜咽着，但却未得到他一丝怜悯。
顾云溪知道陆墨渊恨她。
恨她占了晋亲王正妻之位，恨她断了先皇赐他的世袭王位。
因为仵作之后，不得参加科举，更无袭位资格。
而她幽州知府之女顾云溪，就是这全天下的唯一的女仵作！
“顾云溪，别妄想倚靠王妃身份去粉饰你骨子里的卑劣。”陆墨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云溪，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
顾云溪跟着顾知府查案验尸，到了十八岁也无人上门说亲，全因晦气二字。
可两年前，当今皇上为扼住陆墨渊的权势，一道赐婚圣旨，将顾云溪赐给陆墨渊做正妃。
见顾云溪似要晕过去，陆墨渊才命人将她扯出来。
顾云溪呕吐着嘴中的薄荷叶，蜷缩的身子跟着颤抖的呼吸抽搐着。
她强起沉重的眼皮，望这陆墨渊凉薄的眸子，顿觉依旧置身在冰窟之中。
天再冷，也冷不过他的心。
因为陆墨渊恨不得将本就卑微的她踩进泥中！
“再有下次，本王就让你尝尝真正冰刑的滋味。”
陆墨渊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便走了。
直到那玄色身影消失了，顾云溪眼中隐忍了多时的热泪才落下来
她五年的爱慕，换来陆墨渊两年的厌恶。
她这一生，都因皇上寥寥几字而改变了。
“王妃！”唯一的贴身丫鬟紫玉着急的跑了进来，将顾云溪扶起来半搂着进了房间。
褪下几乎结了冰的薄衫，紫玉给顾云溪换完衣服，又将所有被褥都盖在她身上。
看着顾云溪苍白的脸，紫玉心疼的哭了：“王妃，您这是何苦呢？”
明知王爷最忌她回母家，却偏偏逆了王爷的意。
“巡抚，限爹……五日破悬案。”顾云溪强睁着疲倦的双眼，“我得去帮爹。”
紫玉还想再劝她两句，一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行礼，径直通知：“王妃，太妃命您现在就过去。”
第二章 避子
紫玉瞪了一眼那丫鬟扭头就走的背影，骂道：“狗仗人势！”
见顾云溪要下床，她紧张起来：“王妃，您才受了凉，奴婢去回太妃说您身子不适吧。”
顾云溪撑着床沿，眼底透着无奈：“太妃并非来问我意愿的，替我更衣梳妆吧。”
承香院。
顾云溪在门外已站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太妃午睡醒来，她才被带进去。
等她见过礼，太妃却没叫她起身。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到顾云溪面前，本就有些晕眩的顾云溪被这刺鼻的苦涩熏得一恍惚。
见顾云溪没有立即接过，太妃本来不屑的神色一下凌厉起来。
“以你那身份坐上王妃的位置已是乌鸦变凤凰了，还妄想给阿诀绵延子嗣？”
顾云溪伸出手接过汤药，心中压抑无比。与陆墨渊成婚两年，他们仍未圆房，又何来子嗣。
两年中她日日向太妃请安，太妃也日日赏她一碗避子汤。
直至今日，她恐早已无生育的能力了。
在太妃的怒视下，顾云溪凄楚一笑，仰头将药饮尽。
苦涩的感觉自嘴中蔓延到了心里，顾云溪抹开嘴角残药汁，恭敬跪下叩了个头：“谢太妃。”
见她喝完，太妃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出了承香院，顾云溪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半晌，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色，算着陆墨渊此刻应该不在王府中，她迈着僵硬的腿，往王府角门去了。
自西角门走了出去，顾云溪顶着将黑的天色直奔府衙。
顾云溪不知道，她刚刚离开，就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陆墨渊。
刚从御书房中出来的陆墨渊余怒未消，听着侍卫的话，脸色霎时一黑。
顾云溪，你可真是顽固不化！
府衙中。
顾云溪收了东西净了手，对一筹莫展的顾显赟道：“爹，此人并非自尽，而是中毒。”
“何出此言？”顾显赟一脸错愕。
“毒并非从他口入，而是从指甲处，故探喉银针未发黑。”
顺着顾云溪的视线，顾显赟果然看见那人右手拇指指甲下有一浅浅黑痕，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
顾云溪又将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此物是在他喉口发现的。”
那是一个玉扳指，其内壁还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顾显赟接了过来，端详片刻后脸色一变，忽然道：“爹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爹？”顾云溪一脸不解。
“回去吧。”顾显赟摆摆手，而后语重心长又道：“以后莫要来了。”
接着，顾云溪便被他强行送走。
回到王府，顾云溪已经疲累无比，本想偷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她一踏进正厅就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可还尽兴？”
陆墨渊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却又极具威慑。
既已被发现的，顾云溪自知瞒不过他，干脆跪下来，闷声道：“臣妾知罪。”
“哐——！”
桌上的茶杯被猛地掀翻，热茶泼在顾云溪的身上，烫的她痛苦的闷哼一声。
陆墨渊忽的上前捏住顾云溪的下巴，目光狠戾：“你们顾家倒是效忠皇上，效忠到肯把女儿送出来。”
顾云溪不解，却也能听出他语中怨怼之意。
“王，王爷，皇上赐婚，臣妾……”
“住口！你们不过一丘之貉！”
第三章 死罪
顾云溪一怔，不明白陆墨渊到底什么意思。
陆墨渊嫌恶地撒开了手，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后悔生在顾家。”
这句狠话让顾云溪猛地一震。
她此刻才知道，陆墨渊竟对自己厌恶至此。
“滚下去！”陆墨渊给了她一个冷眼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顾云溪忍着身上的痛起身行了礼，哑着嗓子道：“臣妾告退。”
回到东院，紫玉急忙找来药膏给她抹在烫伤处。
紫玉一边流泪一边呢喃着：“王爷这心莫不是真是石头做的……”
顾云溪摇摇头：“是我做错了，不怪他。”
次日。
顾云溪知道陆墨渊今日未上早朝，已过午时也不见他传膳。
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做几个菜给陆墨渊送去。
书房中，陆墨渊正低头看着书，顾云溪脚步轻缓的走了进去。
“王爷。”她唤了一声，将菜拿出摆在桌上，“您还未用膳，臣妾特地做了几个小菜给您。”
打从顾云溪进门，陆墨渊眉头便紧蹙着。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道。
顾云溪局促的站在原地，半响才说：“臣妾，臣妾今天想再去看看爹爹，望王爷……”
话未说完，陆墨渊就直接打断了她：“你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入口？”
顾云溪张口难言，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
陆墨渊放下手中的书，几步便走到了顾云溪面前。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顿觉呼吸都甚是困难，只听陆墨渊轻淡道：“来人，把这些腌臜之物扔了。”
几个小厮从门外走了来，尽数将菜端了出去。
顾云溪下唇轻颤着，却只能承受着这种羞辱。
“你的一切，都让本王恶心。”不比昨日那般冷厉，此时的陆墨渊很淡漠。
但这份淡漠却如千斤之石压在顾云溪的心上。
“滚出去，别站脏了本王的地。”
又一句冷语砸向顾云溪。
她提着已经空荡荡的食盒麻木的走了出去，随着身后“嘭”的关门声，眼泪盈满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陆墨渊的冷热对她来说都是一把刀，刀刀都割在她心口上。
顾云溪垂下头，回了东院。
紫玉见她回来了，满脸着急的跑到她面前。
“王妃，府衙好像出事了！”
顾云溪闻言神色一紧：“何事？”
“奴婢刚刚回来前儿路过府衙，看见外边儿都是侍卫，还听见有人说顾大人被锁到刑部去了！”
“哐当！”食盒砸在地上。
顾云溪扭头就往府门跑，任紫玉怎么喊都未停下。
怎么会？明明五日期限未到，刑部怎能将爹抓了去？
顾云溪一路奔至府衙，此时府衙却已被封，门外还有侍卫看守。
百姓们层层围住府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听说顾大人要被治失职之罪了。”
“那刺客刺杀皇上不成暴毙在西辰门，又查不出幕后主使，皇上能不怒吗？”
顾云溪心急如焚又懊悔不已，若她昨日坚持留下查清真相，或许爹就不会……
顾云溪望了眼被封的府衙，转身跑回了王府。
而陆墨渊却不在府中，寒风中，顾云溪站在厅外，翘首以盼着陆墨渊回来。
直到夜幕，陆墨渊才回来。
“王爷！”顾云溪顾不得冻僵了的双手，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祈求着，“臣妾可以查出真凶，请王爷……”
陆墨渊却将她手甩开，冷声打断她：“皇上圣旨已下，顾显赟死罪难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