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槐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几乎睡不着。
天色将明时，他才朦胧的梦到了以前。
梦里，苏可婳第一次拿到国际大赛的奖牌，他看着她登上领奖台。
但她下了领奖台后，却没有和往常那样向他奔来，反而笑着朝他挥手。
顾槐一瞬慌乱无比，他向她跑去，苏可婳的身影却渐渐消失……
他一下惊醒，睁开眼。
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一个梦。
他抬手捂住心脏，梦中那种刻骨的心痛还残留在身体上。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她，确认她还好好的。
可他做不到。
顾槐拿过手机，屏幕上是初见苏可婳时，他抓拍的笑脸。
轻轻抚着她的笑，顾槐将手机贴在心口。
另一边，苏可婳结束了又一次的化疗。
她蜷缩在床上许久，还是没有缓过来。
林曼给她拿来药，一大堆花花绿绿。
苏可婳将药片塞进嘴里，喉结艰难的吞咽，想要强行咽下去。
可咽下没多久，她又抑不住反胃的吐了出来。
苏可婳深深喘了口气，想要再次强行吃下去。
她还未觉如何，林曼却再也受不住，眼眶一下红了。
苏可婳一愣，叹一口气，抱住林曼。
她拍着林曼的背，柔声说：“我没事的。”
林曼哽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摇着头。
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还能说自己没事？
她只是看着，都快要崩溃了！
林曼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情绪，苏可婳握着她的手，眼中情绪复杂。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曼儿，我想打止痛针。”
林曼双眸忽的睁大，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之前医生就说过，如果苏可婳继续打止痛针的话，病情一定会恶化！
苏可婳苦涩一笑。
如果不打止痛针，她现在上冰，痛得都快要站不稳了。
离世锦赛还有半个月，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苏可婳站起来，却突然朝林曼跪了下去！
她声音像绷紧的弦：“曼儿，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求你了……”
林曼慌忙拉住她，却见苏可婳眼睛蒙着一层泪光。
她猛地一怔。
这一刻，林曼忽然明白，苏可婳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天痛苦的化疗，她不是为了治疗自己。
而是为了她，为了能够陪她更久一点……
林曼看着跪着的苏可婳，终于眼泪夺眶而出。
第十章 最高的礼赞
她不能答应，也不该答应。
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中带泪的苏可婳，她却怎么也拒绝不了。
林曼拉着苏可婳的手一松，难以自抑的转身，似是逃一般的离开。
身后，苏可婳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知道，林曼终究是妥协了。
世锦赛决赛现场。
苏可婳一路比赛，终于到了最后一场了。
昨天夜里，她在医院足足打了四个小时的止痛针，才能让她坚持着到了这里。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考斯滕，和冰面相映成辉，美得如同冰面上的仙子。
上面的水钻都是林曼一颗颗手工缝上去的。
还有一名选手，就要到她上场了。
苏可婳站在预备席，她转头，看见了顾槐。
他就像从前一样站在护栏外等待处，好像他还是她的教练似的。
可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弟子，代替了她的位置。
他们之间相隔不过百米，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相顾无言。
顾槐目光压抑着一丝痛苦。
苏可婳鼻尖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她习以为常的伸手默默擦掉了鼻尖的血迹。
那抹红色却让顾槐心中一震。
他急忙想要走过去，可这时，比赛广播却念出了苏可婳的名字。
顾槐只能压下心中的急躁和不安，站在护栏边凝视着苏可婳上场。
苏可婳滑入冰场，向裁判致意。
音乐剧悲惨世界里的名曲“idreamedadream”响起。
——那时他们的声调温柔，字语动人。
曾有一段爱情是盲目的，那过往的时光——
伴着歌声，苏可婳在冰上起舞，在空中旋转。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一次的状态无比的好，所有的动作没有失误。
顾槐目不转睛的看着冰场上的苏可婳，神色难掩紧张。
这时，他的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她自己编舞排的，没有你也很好，不是吗？”
顾槐转头，只见林曼紧攥着栏杆，神色冰冷。
不知是何时来到他旁边。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
他的目光又移回冰场上。
音乐到了后段。
——我梦见过往的时光，那时的我，希望满怀——
苏可婳向后弯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展开双臂，拥抱全世界，又有种垂死的美感。
一个完美的贝尔曼动作。
护栏外，林曼却在疑惑的问顾槐：“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顾槐心口似被揪紧了一般。
他的手紧紧抓着护栏，一个“爱”字却在舌间顿住。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剃光头吗？”林曼这样问着，取下了帽子。
顾槐看着林曼光洁的头，心中莫名的不安突然放大。
林曼声音冰冷：“因为苏可婳在做化疗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就把头发剃光了。”
顾槐一下睁大了眼睛，他猛然攥住林曼的手臂，急切的问：“什么化疗？你说清楚！”
他看着林曼光洁的头，一种巨大的慌乱几乎将他淹没。
虽然和顾槐说着话，可林曼的眼神一直看着冰场上的苏可婳。
她看着苏可婳在冰上跃起，又单足旋转。
画面那么美，可这种美背后却含着那么多痛苦。
她眼中控制不住的涌出泪：“骨髓肿瘤演变的癌症，现在已经癌细胞扩散了，她活不了了。”
顾槐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曼，难以言表的恐慌突然淹没了他。
他的目光猛然间落在冰场上。
此时，音乐到了最后。
——可我现在身处地狱，与曾经的梦想判若云泥，我的美梦，它被现实扼杀。——
随着音乐里芳汀的死去，苏可婳最后的动作是闭着眼旋转着倒在冰面上。
全场静默了片刻，然后爆发了猛烈的掌声。
观众们全场起立，纷纷抛出手中的维尼熊。
漫天的维尼熊，是给场上的花滑运动员最高的喜爱和敬意。
苏可婳想站起来，可全身的力气却突然都离她而去。
后知后觉的疼碾压过她的全身。
冰面的冷侵入她骨髓，胸口紧缩的疼化作一口血从她喉间涌出。
血染冰面。
全场一片哗然！
顾槐不顾工作人员阻拦，冲进冰场。
第十一章 不可以！
顾槐颤抖着手抱起苏可婳。
那一瞬，他几乎崩溃。
医生连忙抬着担架上了冰场，顾槐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将闭上了眼睛的苏可婳抱在怀里。
他白色的西服胸口已经被苏可婳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
顾槐看着医生愣了一下，林曼也冲了过来，她神色焦急的站在一旁。
两人手忙脚乱把苏可婳抬在担架上，两人跟着医生身后一起上了救护车，在车上却相顾无言。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可顾槐却全然没了欣赏的心情。
冰场的广播正在报着苏可婳的分数，可他却已经管不了了，他的目光落在宛如睡着了一般的苏可婳身上，眉间紧锁成一个“川”字。
很快，救护车抵达了医院，苏可婳被推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门外。
林曼坐在长椅上，脸色苍白一片。
她仰头看着急救室上亮起的红灯，可她也知道苏可婳只怕是凶多吉少。
顾槐在走廊上踱着步，他看着红彤彤的灯光，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手心里都冒着虚汗。
他隔一阵就会抬眸看着上面的灯光，顾槐垂眸看着手腕的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恍惚间顾槐眼底涌现出巨大的自责，眼前回忆着两人相处中的诸多细节。
苏可婳过生日那天，顾槐之前劝说苏可婳退役，但是都被她一次次的拒绝了，为了逼她退役，他没有办法指导着莫新月，可却看见了角落里熟悉的练习裙……
顾槐想着想着，仰头靠在椅子上，汹涌的泪意涌上眼眶。
他想起那天晚上，苏可婳还在冰场训练，昏暗的灯光下，她在冰上翩翩起舞的模样，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时候的他的眸光自然没有错过苏可婳眼角滑落的眼泪，那天他因为故意装作不记得苏可婳的生日模样，而让她如此伤心。
顾槐回过神仰头看着急救室外迟迟没有灭的红灯，一颗心仿若被利箭穿过。
对面的林曼似有所悟的睁开了眼睛，两人的目光交汇了几秒，林曼将目光移开。
林曼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只要自己的姐姐苏可婳回来，她的双手用力握住，给自己力量。
就在这个的时候，手术室的灯霎时灭了。
顾槐僵硬了几秒，连忙冲了过去问道：“医生，苏可婳她……”
林曼也站在医生身侧，神色焦急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两人，然后沉声说：“病人能不能脱离危险，就看她挺不挺得过明天了。”
顾槐望着被推出来的病床，他匆忙上前看着病床上沉沉昏迷的苏可婳，脚步踉跄了几秒，他堪堪抓着病床的栏杆，才让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林曼听到医生的话，垂眸看向苏可婳，眼眶很快红了一片，即使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无法接受。
护士推着苏可婳的病床朝着重症监护室而去。
重症监护室。
顾槐坐在病床边，抓着苏可婳的瘦弱的手。
林曼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拿过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播放着体育新闻。
“苏可婳的花滑最终打破了女子单人花滑世界记录，摘得世锦赛的金牌，她是女子单人花滑第一个大满贯选手，让我们祝贺她！”
顾槐看着电视上有关苏可婳的介绍，脸上浮现一抹惋惜，她才刚刚取得世锦赛的金牌，怎么会……
他回眸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她，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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