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就约定好,要当彼此的伴郎。
当然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到这场婚礼。
我摇头:「不用管我。你们俩的婚礼,当然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很快就到了婚礼那天。
顾西辞作为伴郎,跟在李超身后,来接张曼。
他西装楚楚,很像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大概不记得了。
可我还记得。
那是一个秋天。
我保研失败,紧接着,秋招也没了希望。
我坐在学校后山的凉亭里,突然很想妈妈。
如果她在,一定会给我做顿红烧肉。
等我吃饱了,再让我继续努力。
可是她不在了。
我站在山顶。
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
在这时候,我看到了顾西辞。
那时候他刚创业成功,一身西装,意气风发。
他站在我身旁,似是无意地说:「这是学校视野最好的地方,能看得到彩虹。」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真的看到了一道彩虹。
美得令人心醉。
我突然就感觉松了一口气。
那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好像也没那么重了。
那可能真的只是一句无意的话。
但我记了很多年。
直到三年后,我才再次遇到他。
紧接着,纠缠七年。
与那一年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疲态尽显。
他也看到了我。
现场的气氛热烈。
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眸光复杂。
我侧过身去,帮张曼整理裙摆,借此避开他的目光。
李超抱着张曼下楼。
张曼家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
人很多。
一个孩子无意间推了我一把。
我很少穿高跟鞋,顿时就有些站不稳。
眼看着就要跌倒,顾西辞抱住了我。
和他肢体接触的瞬间,我闻到了那股烟味和茉莉香。
一种熟悉的呕吐感涌了上来。
站稳后,我奋力推开了他。
「别碰我。」
他后退几步,背靠扶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垂着眼,一阵哑然,神情很是受伤。
被他碰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圆圆,小心脚下。」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这种语气,好像我们还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下楼。
14
抵达酒店后,我才发现,姜悦也来了。
她坐在轮椅上,素面朝天,唇色有些泛白。
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轻声唤:「阿辞。」
顾西辞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奔向她。
张曼看向身旁的李超。
李超连忙撇清关系:「我没邀她过来。」
他看了眼我:「没准是怕辞哥被勾走,毕竟小偷嘛,最怕遇到同行。」
我挑了挑眉:「我可不是同行。」
李超耸肩:「心里脏的人,把谁都想得脏呗。」
张曼冷笑:「好,既然她不要脸,那我也不客气了。」
很快,吉时到了。
《Love Story》的背景音乐响起。
身穿白色婚纱的张曼,缓缓走向李超。
我站在台下,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西辞走到了我身旁。
他递来一张纸巾。
我没接。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结婚戒指。
挺装的。
挑的时候没用心。
分开以后却不肯摘,假惺惺装深情。
姜悦推着轮椅过来:「阿辞,我们那天都没交换戒指。」
顾西辞没有应声,扭头看向我。
似乎是要从我脸上,看到那么一点难过和不甘。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盯着台上相拥的新人,满面笑容,起哄让他们亲一个。
顾西辞垂着眼:「在台上的人,本应该也有我们,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只一瞬,就淹没在人海里。
但我听到了。
姜悦也听到了。
她的唇抖得厉害。
她自然清楚,顾西辞口中的「我们」,指的是我和他。
以前张曼提议过,说要四个人一起举办婚礼。
当时大家感情都好,这样的提议,自然是全票通过。
我没想到,顾西辞竟然还记得这种事情。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真让人恶心。
我往旁边退了几步。
这时,一束捧花精准无误地砸到了姜悦头上。
张曼拿过司仪手上的话筒:
「哎呀,怎么砸到你头上了?我记得你结过婚了吧?」
「说是得了绝症,这辈子就想结那么一次婚,所以抢了人家的未婚夫。」
「证都没拿,就穿着婚纱,逼他跟你举办婚礼呢。」
「高!实在是高!」
人都是喜欢吃瓜的。
听见这话,本来还在埋头苦吃的宾客们,全都抬起头,找寻话题的主角。
我又往旁边挪了挪。
姜悦捧着花,面色惨白。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更有甚者,还拿起手机录视频。
「哎呀,这人长这么漂亮,怎么是个小三嘞?」
「我看啊,就是个狐狸精!绝症也不是抢别人未婚夫的理由啊!人家小姑娘多可怜,都快结婚了,她来这么一出,真不要脸!」
「那男的也不是个好东西撒!跟那狐狸精绝配!」
李超假意咳嗽几声。
张曼朝我眨眨眼,把话筒还给司仪。
她是在帮我出恶气。
在姜悦举办婚礼时,我也曾被她的亲友恶意揣测过。
姜悦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顾西辞,想寻求帮助。
可他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
「阿辞……」
顾西辞没应。
姜悦很快红了眼。
人言可畏。
她慌忙低下头,启动自动轮椅离开。
出乎意料地,顾西辞没有去追她:
「圆圆,我没有和她领证。」
「我真的后悔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
更何况,那是一个抛弃过他的女人。
曾经的那点不甘和爱而不得,大概早就被磨干净了。
他的这抹白月光啊,或许很快,就会变成剩在碗底的白米饭。
张曼笑嘻嘻地说:「还不去追啊?待会又闹自杀呢,真死了可咋办,我不想背杀人犯的罪名哈。」
顾西辞深深看了我一眼,走了。
张曼啐了一口:「这个姜悦没点眼力见,看到她我就觉得晦气!」
李超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小腹:「老婆消消气,别惊着孩子了。」
张曼冷哼一声:「你以后也少和顾西辞那种拎不清的人来往。」
「是是是,都听你的。」
15
后来我听说,姜悦失踪了。
张曼吃着李超洗好的樱桃,满脸不屑。
「还作呢。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她越作,顾西辞只会更烦。」
我笑:「她不是作,她是怕。」
我听说,到了渐冻症中期,生活就基本无法自理了。
她怕,怕顾西辞看到她最丑陋的那一面。
她想漂漂亮亮地,死在顾西辞回忆里。
比起互相折磨,她更想要顾西辞的愧疚。
这样,他会记得她更久。
看来那天我在咖啡厅里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啊。
后来呀,张曼又告诉我。
顾西辞找到姜悦了。
因为心情郁结,消极治疗,她的病发展得很快。
顾西辞愧疚得要命,竟然真的要陪她环游世界。
但他的公司不能停摆。
没过多久,公司的总经理就换了人。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
姜悦死在这年冬天。
张曼叹了口气:
「其实姜悦也挺惨的,天妒红颜呐,如果她没有那些骚操作,我会可怜她的。」
我想了想:「我也是。」
说这话并非圣母心,只是女生之间的惺惺相惜。
之后没多久,因为决策错误,顾西辞的公司遭到了重创。
他这会儿正焦头烂额。
张曼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嘻嘻的:
「那破公司早就该歇菜了,没有我家圆圆,怎么可能蒸蒸日上呢!」
我对着电脑审阅项目方案,连连点头:
「还好跑得早。」
16
后来顾西辞还是找了上来。
其实他早就打听到我的住址了。
前段时间,有天半夜醒来,我摸黑去洗手间。
不知道怎么的,就往楼下看了一眼。
正巧就看到他站在我家楼下。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
身影寂寥。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脚下围了一圈烟头。
我立刻拉上窗帘,没有再看了。
这一次,他瘦了很多。
看着精心打扮过,但仍有掩不住的疲态。
他的无名指上,依旧戴着那枚结婚戒指。
「圆圆,我能进去坐坐吗?」
我双手环胸,挡在门口:「有事就在这说吧。」
见我态度坚决,他也没有强求。
「圆圆,我很想你。」
他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沧桑:
「姜悦去世那天,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但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无比糟糕。」
看呐,姜悦,现在,你还觉得你赢了吗?
顾西辞又摸出那枚女戒:
「圆圆,我不能没有你。」
「没有你,我该怎么继续撑下去啊?」
他真是天真。
当年在医院,我没接受这枚戒指。
现在,更加不可能接受了。
我话里带刺:「怎么,死了一个白月光,终于想起我这粒白米饭了?」
他来求我,或许有几分真心。
但更多的,恐怕是看到了我身上的价值,想让我陪他东山再起。
他沦落成这样,都是自己作的,怨不了任何人。
顾西辞皱眉:「圆圆,别这样,这不像你。」
我耸耸肩:「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
我和张曼,从来就是一路人。
不过因为爱他,所以收起爪牙。
可是他不珍惜。
他语气笃定:「我们那七年,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下。」
我笑着摇摇头。
我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他却还在自欺欺人。
「顾西辞,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滥情吗?」
他抿了抿唇,说:「我和姜悦没领证。」
我阴阳怪气:「你和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想要我夸你一句,『哟,你守住阵地了,真棒』吗?」
「你通过贬低对她的爱,以此夸大对我的情根深种,顾西辞,这让我觉得挺恶心的。」
什么「不能没有你」这种话,他对姜悦也说过吧?
恐怕我答应了他,下次,他就会对另一个女人,说同样的话。
只恨呐,我们纠缠了太多年。
直到姜悦回国,我才看清他的嘴脸。
我作势要关门:「不好意思,我得化妆去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顾西辞一愣:「我不信。」
「不信?」我挑眉,觉得他真是可笑,「你往楼下看看,那个开兰博基尼的,就是我男朋友,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年轻。」
他还真走到走廊尽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然后,面如死灰。
「砰」地一声,我关上了门。
电话里,新来的实习生声线明朗:
「姐姐,我到底什么时候转正啊?」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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