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迁拉着鸢也开始竭尽全力地狂奔。
锋利的草叶割破鸢也的小腿皮肤,红色的裙摆被树枝勾到撕裂了,灰蒙蒙的树林里,她黑发散开,回头看了一眼,发丝蒙在她的眼前,若是有相机记录下这一幕,那必定是糅杂了强烈的求生和破碎的凄美的意境。
然而现在没有人有这种兴致。
“砰——”的一声,子弹破空而来,擦过鸢也的小腿,像剐去她一块肉一样,她顿时跪下。
痛……鸢也捂住伤口,摇了摇头,跑不动了,这次真的跑不动了。
陈莫迁横抱起鸢也,躲到几棵长在一起的大树后。
他们刚才绕着林子一通乱跑,加上苏星邑的人在背后开枪,法国人和黑衣人暂时被绊住脚步,没能立刻追上来。
陈莫迁解下领带缠住她的小腿,血很快渗透领带,他定定的看着,忽然说:“你不是姑姑和迟宏达的亲生女儿。”
肉体的疼痛之中冷不防听到这种话,鸢也都愣了。
“……你说什么?”
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如果现在不说,怕就真的没有“回头”。
陈莫迁抬起头道:“我偶然知道,姑姑在嫁给迟宏达之前就怀了你,那时候她和沅家家主关系匪浅,我本来没有多想,但最近沅家家主病危,他膝下没有亲生子女可以继承家产,偏偏这时候,沅家人对你下手。”
下手,就意味着鸢也对他们有威胁。
有威胁,就意味着鸢也十有八九,就是陈清婉和老教主的女儿。
这个推断是成立的。
他们就是为了独占沅家,才要将鸢也这个流落在外的继承人杀死。
这种颠覆她二十六年来的认知的事情,鸢也浑身一震,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小表哥,我们都要死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解释沅家人追杀你?”陈莫迁说完,眼角就掠见一颗子弹破风而来,他马上扑倒鸢也,与此同时鸢也耳边响起什么入肉的声音。
鸢也先是一呆,旋即脸上滴落了温热的液体,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是陈莫迁中弹,心脏骤然一停:“小表哥!”
陈莫迁喉咙一滚,咽下那口血,低头深深地看着她:“我总以为我能保护好你……”
鸢也眼泪决堤,双手慌乱地去捂住他的伤口:“小表哥,小表哥!”
……
家养的和家奴都被解决了,那四个黑衣人终于不得不分出两个去跟苏星邑的人对打。
一个黑衣人被打死后,剩下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阴骘的目光里做下什么决定,然后迅速隐蔽身形,在草丛里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箱子,里面都是散碎的零件,但是可以组装成一把枪。
……
看不见的地方,有人的嗓音跌入谷底,压着千山万水,极重极重的,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
“小表哥!哥!”鸢也脑袋一阵阵黑暗,不要这样开玩笑,他不能死,不能啊。
陈莫迁瞳孔逐渐涣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但是这个时候的鸢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近乎小心翼翼的动作,她根本……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鸢也提起一口气,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被她抓住,小圆抿了一下嘴唇,快速比划着手。
鸢也知道她那是手语,但是她看不懂,陈莫迁被推到一边,不知道是撞到了头还是挤压到了伤口,疼痛为他争取了片刻的清醒。
他半阖着眼皮,只剩下一线眸光,哑声说:“她让你把衣服换给她。”
换衣服?这个时候换什么衣服……等等,她是想……
鸢也倏地紧盯住小圆:“你是想扮成我引开他们?”
小圆点头。
“荒唐!”鸢也想都没想,根本不用考虑这个,她怎么可能让别人替她死?
“我们差别这么大,换一件衣服又不是换一张皮,那些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根本不是说替就能替得掉!
小圆听她把话说完,才露齿一笑,那一笑就像她给鸢也的第一印象一样,安静腼腆,她又比划了几下。
陈莫迁的眸子深了:“她说,不会被发现的,她和你的身形很像,只要穿上你的衣服就能以假乱真,而且……她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出现。”
鸢也摇头,她不明白,什么叫‘为了做这件事出现’?
小圆指了她,再指了自己。
“我,就是为了,替你死的。”
……
陈莫迁解释出来的九个字,比鸢也这辈子听到的任何一句话都要震撼,她脑袋嗡嗡响了好久,如果这里有光,一定能照出她几近透明的脸色。
不就是死吗?眼睛一闭双腿一蹬的事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一个说她不是迟宏达的女儿,是什么沅家的继承人。
一个说自己就是来替她死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陈莫迁尚有一刻清醒,勉力聚焦眼神,对着小圆:“有人派你来的,对不对?”
小圆低下了头,陈莫迁再问:“那些美国人和你是一伙的,你们背后是谁?”
小圆和美国人是一伙的,这个鸢也猜得到,但是陈莫迁第三句问,就让鸢也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