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块花坛,菊花现在开得不错。
贺冉想着,看看花也许能让绪如微放松些。
二人刚出了大门,便看见了坐在花坛之上的聂寒山,停了下来。
见到他俩,聂寒山的脸色是说不出难看还是平静,总之面无表情。
被夜色一压,更加辨不清了。
但是绪如微能感知到他在生气。——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聂寒山的情绪。
就像两年前,他对自己的厌烦和不耐。
清清晰晰,明明白白。
三人对视许久,倒是绪如微开口说:“你回去吧,明早还要来训练。”
却是对着贺冉说的。
少年蹲了下来,心里不愿意,面上温和:“那我送你回去。”
聂寒山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二人温言细语顺着风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拿脚尖碾着地上的烟头,把它当做少年的脑袋。
接着,聂寒山站起身走到了二人跟前。
他对着绪如微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绪如微没看他,继而对贺冉说:“算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冉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聂寒山,说:“我送你吧。”
聂寒山受不了了,他听着少年温软的声音,只觉得难受。
像个争宠的面首,在绪如微面前卖乖讨喜。
他转而走到轮椅后,推着绪如微掉了个头,对贺冉说:“早点回家睡觉,别耽误长身体。”
年龄目前是贺冉的死穴,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
绪如微终于有了情绪,抓着聂寒山的手质问:“你在闹什么?”
聂寒山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步跨到了绪如微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姿势,以往都是站着。
只要绪如微一低头,就能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看不懂绪如微,两人也渐渐的没了交流。
如今蹲下来,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她,竟有些奇异的感觉。
干脆的短发包裹着绪如微的整张脸,瘦得尖尖的小巴探了出来。
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明,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真切,隐约染上了一层水雾。
聂寒山看着那迷蒙湿润的眼睫,心里一颤。
那边贺冉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几步追上就要抢回轮椅的控制权。
聂寒山陡然起身,一把摁住了贺冉握着把手的手臂。
“回去。”语气命令,“有些私事,我们需要单独聊。”
第二十二章
男人嗓音低沉下来,在夜里有着别样的压迫感。
贺冉不自觉握紧了手,到底是年纪轻,对视不过几秒便错开了眼。
“稚意……”他刚一开口,就被聂寒山不耐的打断:“摘星的队纪这么散乱吗?教练的话需要重复三遍?”
贺冉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冷冷的看着聂寒山,眼里是凌厉的光。
看得出聂寒山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绪如微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嗓音:“贺冉,回去。”
少年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频频回头,生怕聂寒山把绪如微给吃了。
但是聂寒山没有在意,他重新蹲下身。
好不容易只剩两个人,脑子里明明过了无数个问题,涌出无数句话。
可迟迟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轻声问:“我陪你走走?”
聂寒山记得的,绪如微说过她不喜欢哭。
在孤儿院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一旦流出来,反而会被欺负得更惨。
所以绪如微鲜少会哭,这么久了,也只有在第一次夺冠时见她流过泪。
绪如微没有说话,不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聂寒山便推着她沿着花坛慢吞吞的走着。
菊花的清香幽幽的散发着,融进空气里,渗入鼻腔。
绪如微在这片静谧中缓过了情绪,眼眶里那一点点的湿气也消散。
刚刚的激动来源于聂寒山纠缠不休的死缠烂打,让她彻底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与眼前的男人割裂开来的痛苦,。
凌晨两点,路上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
沿着花坛走了一圈,脚步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绪如微先开口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请回吧。”
近乎冷漠的语气让聂寒山摸不着头脑,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想通,为什么绪如微执意要和他分开。
聂寒山将轮椅的驻车刹车放了下来,走到绪如微身前蹲下。
“有,我有事问你。”
薄薄的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上冰一样的坚毅。
他沉声问:“你为什么要离婚?”
绪如微凝望着他,半晌反问:“你爱过我吗?”
他们结婚了四年,离婚了两年,现在才来问这个源头性的问题。
聂寒山答不上来,避重就轻:“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绪如微笑了,嘴角噙着讥讽,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聂寒山。
“你连爱我都说不出口,我们又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甚至音量都不曾上扬一分。
“我没了工作,没了双腿,回去继续看着你和苏音卿卿我我吗?聂寒山,你要我落魄恶心到什么程度?”
在这寂静的广场上,带着回响的话语字字砸在了聂寒山的心上。
他表情瞬时凝固,如鲠在喉。
愣了半晌后,聂寒山才讷讷地说:“我跟苏音,那些都是误会。”
等了许久,却是等来一个并不重要的解释。
绪如微垂下了目光:“不重要了。”
她与他之间,在两年前,一切的维系都断在了那道伤疤里。
捂上手腕,那些疼痛后知后觉的涌进了身体里。
绪如微松了刹车,擦过聂寒山。
“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我没了你,照样过得很好。”
第二十三章
聂寒山眼睁睁看着,绪如微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越过。
她现在的轮椅是电动的,比起当年需要人推的那种,方便很多。
操作上也更加自主,能够做到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望着她的背影,聂寒山心里闷闷的钝痛。
“我们回到以前那样不好吗?”他的声音藏不住颤抖,“我只是想承担一点我的义务。”
那缓缓移动的轮椅闻声停了下来,绪如微并没有回头。
“你对我没有什么应尽的义务。”话语顺风入耳,“救你这件事我没后悔过,重来一次也是一样。”
绪如微叹息般的说:“只是,这一次,我可能不会爱你了。”
先爱的人总是要卑微一些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去迁就被爱的那一方,因为她只想让他开心。
却不知道,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是走不长远的。
就像他们这一段中道崩殂的婚姻,流失在了一滩血泊里。
就这样吧。
说完,绪如微重新将手杆往前推,朝着深渊般漆黑的门口,步履不停的前进着。
聂寒山就这么蹲着,看着她消失进了俱乐部里。
门锁落下的声响如同直射的箭,穿透了鼓膜。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了解绪如微了。
那个从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坚定跟随着他的少女,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聂寒山茫然着,爱情有那么重要吗?爱情又是什么呢?
他抬起手摁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痛的让人想要落泪。
山城的日出比其他城市要早,金轮从山尖上慢吞吞的爬出来。
《星辰》职业联盟赛事开幕式,准时在山城体育馆开始。
体育馆中心,两边是比赛用的电脑设施,而选手们比赛的场景会投放到馆中央的大屏幕上,供粉丝们观看。
本赛季一共三十支队伍,由往期的积分排名开始从左到右依次站在台下。
第一是去年的夺冠的MGD,第二是MilkyWay。而从预选赛里脱颖而出的三支新队伍,因为还没有积分,也没有人气,念到名字的时候,甚至零星的呼声都没有。
摘星身着银灰色的队服,站在队伍的最旁边。
贺冉在绪如微的身后,脸色不好,不仅因为粉丝,还有聂寒山的事。
昨天绪如微在工作室呆了一整天,又回归到了当时刚刚接到摘星的样子。
冷静的疯狂,无声的恐怖。
贺冉眺目望去,MilkyWay在队伍的另一端,看不到人。
升完旗,主持人邀请选手们落座,一一展示自己的游戏角色。
绪如微是教练,不能上台,只能依照礼仪小姐的指示,去到教练席。
正走着,身旁窜来一个不速之客,红色的队伍亮眼夺目。
“哟,这位教练真是身残志坚呐。”男人摸了一把自己的短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参加残奥会的呢。”
绪如微充耳不闻,教练之间的素质,也不是一概而括的。
男人得寸进尺:“摘星战队?这几届联赛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野鸡战队都能……”
随着“砰”的一声,男人陡然摔倒在地。
嘴角青肿,赫然是被一拳殴打在地的。
而在男人的身侧,是紧捏着拳面色难看的聂寒山。
第二十四章
事发突然,幸好他们已经走到了观众席下,被露台挡着,粉丝们没有关注到刚刚的意外。
瞿时业面露怒色:“你们俱乐部没有提醒你,出门记得漱口吗?”
男人挣扎着起身,面色不善,正要发火,主办方立即上前警告。
按理赛场上出现暴力行为将会被处罚,瞿时业和男人心知肚明。
再者男人理亏,二人不甘不愿,假惺惺哄过主办方后,臭着脸分道扬镳。
瞿时业嘀咕:“什么人啊,嘴巴真欠。”
他刚结束完公司里的事务来体育馆,本想来为自家选手加油助威什么的,结果一来却看见教练先被人欺负了。
接着,他转向绪如微:“你没事吧?”
转头的时候,瞿时业意外的在绪如微身后看见了聂寒山。
这人,莫非刚才也看见了场景?
看着瞿时业发愣的样子,绪如微也回过头,见到是谁后又收了回来。
“幸好没有处罚,不然咱们白干了。”她又问,“事情解决了?”
瞿时业耸耸肩:“嗯,公关部和技术部已经到位了,等会回去你过目。”
绪如微移到了教练席,说:“你弄好就行。”
“行,”瞿时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道,“他怎么回事?”
不用想就知道他说得是谁,绪如微抬起头看向大屏幕:“不知道。”
屏幕里游戏角色一个接着一个蹦了出来,还远远没到摘星。
余光中,聂寒山依旧站在那里,眉头是一贯的皱着,眼睛微垂。
绪如微重新将心思放在屏幕上,关注起各个选手来。
聂寒山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悻悻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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