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笑了笑,回过神却发现顾铮还在前面没有离开。
「不然你先走吧。」
毕竟刚刚还一起合作了比赛,我有些生疏地解释了下:「我穿得厚,蹚雪走得要慢一些……」
顾铮没说话,转回身去又向前走了几步,不过这次他刻意缓了缓,将步子拉得小了一些。
我犹豫了下,还是安静地抱着猫,跟在顾铮身后踩上了他已经提前踏平实的脚印……
大多数的时候,小橘猫反而更喜欢黏着我。
它现在个头长得有些快,衣服口袋如今只能堪堪塞进一个头。
于是我只能多穿宽松的外套,好将它偷偷藏进怀里带到图书馆。
顾铮也乐得当个空巢老爹,每天只在宿舍准备好猫粮、小鱼干等必需品。
他还专门找我要了一张课表,我要上课了就提前把猫接回来,等把这个一身反骨的亲儿子喂到酒足饭饱,再卡着我下课的时间将猫送过去。
有时候来得早了,就直接拎着猫站在教室门口等一会儿。
刚开始还引起过骚动。
连顾铮的发小都看得一乐:
「知道的是你们在做交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天接送女朋友上下课了。」
当这句调侃传到我耳朵里时,其实已经变了味道。
班里不乏顾铮的爱慕者,流言蜚语也逐渐开始传播。
她们说我运气好,捡到了顾铮的猫。
又说我会养猫,连猫主人都被拿捏了。
好听的难听的甚至带着刻意针对性的。
都浓缩在了一个揶揄的眼神或一个古怪的笑容之中。
但那时我尚且能坦坦荡荡,筑起刀枪不入的盔甲。
7.
顾铮吃不惯食堂的早饭,有时就会订一些周围酒楼的早茶外卖。
如果接猫时正巧赶上我要上早课,就会顺便多订一份带过来。
我当然是拒绝的,而顾铮倒也不强求。
只是下一次依旧如此,多订出来的东西他一个人吃不下,最后只能丢掉。
我看不惯他的浪费,又无法制止,最后只能屈服。
一来二去,竟也逐渐习惯了早上有课的时候和顾铮一起吃早餐。
那年冬天好像格外冷。
前一秒呼出的气下一秒就会凝结成雾状的冰。
大一的新生们在教室内考得昏天黑地,结束后浑噩的脑袋被屋外冰冷的风一冻,便又重新雀跃起来,聚在一起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这个寒假要怎么过。
似乎只要不挂科,就万事大吉。
顾铮这个寒假和新年要飞到新西兰度过,他的家人已经提前出发,并且也给他买好了机票。
临放假前他约我出来,和我商量小橘猫的归属问题。
归根结底,小橘是他的猫。
但老父亲担心这个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逆子去了澳洲会水土不服。
于是询问能不能先寄养在我家。
我犹豫了,沉默了一会儿却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我想想办法。」
寄养宠物对于顾铮这种人来说本来其实算不得什么事,先来找我大概率也是觉得方便。
我家就在本地,又不需要额外准备猫咪用品,只单纯收留一只小猫度过寒假,怎么想也不应该是个大问题。
所以初听到我的回答,顾铮理所当然把这当成了我的托词。
——我其实并不想接手这个麻烦。
但不是,我是真的需要想想办法。
8.
和顾铮顺风顺水光鲜亮丽的人生截然相反,我从初二车祸后,就再也没有「家」了。
叔婶拿着父母的赔偿金带我生活,最后之所以选择来 T 大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里给出的奖学金最多。
寄人篱下,连自己都不好照顾,更何况是一只猫呢。
转眼间寒假已经来临,我按照约好的时间提前等在男生宿舍的大门口准备接猫。
最后却看到顾铮空着手出来了。
「猫呢?」
「没来。」他插着口袋,语气淡淡的,带着些天然的疏离感。
我知道被误会了,也没解释什么,「哦」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但很快就被一只胳膊拦了下来。
「对不起。」却是顾铮在向我道歉。
「我之前并不知道养猫对你那么困难。」
他话语坦荡真诚,我微垂下眼,弧形的羽睫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灰扑扑的水泥地。
地上的裂缝一直延伸向外,看不见尽头。
我的家庭情况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却有种莫名的难堪。
「你不用道歉。」
我抬起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冷静淡漠。
可顾铮突然笑了一下。
「猫虽然没来,但我还有个东西想寄存在你这里。」
他向我摊开手,白净的掌心中是一把钥匙与串在一起的门禁卡。
「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平时不会有人过去,现在只有猫在住。」
「它,这几天应该挺想你的。」
9.
真正进入寒假后,我在叔叔家附近找了个便利店打工,偶尔也会给中学生补一下课。
如果当天课程结束得早,就会坐公交来到顾铮的公寓陪小橘猫玩上小半天的时间。
也当作是给自己放个假。
其实父母过世后留下了两处房产。
市中心的一套就是叔婶三口人和我现如今的住所。
那是我和父母一起住了十余年的老房子,明明哪里都是熟悉的,每次回去却又仿佛是一个外人。
春节那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
家里因为堂弟姥姥的到来而提早吃了年夜饭。
一家人挤在不大的客厅里说说笑笑,只有堂弟因为成绩的问题前两天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如今还冷着脸。
于是我又被拎出来当了次「别人家的孩子」。
婶婶敷衍地应和,只有堂弟的姥姥不高兴外孙被比下去。
老人家随口驳了一句:「女孩儿会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我们轩轩将来会有大出息。」
长辈既然开了口,余下的场面也就奔着父慈子孝开始发展。
我独自坐在右手边的凳子上看了会儿春晚。
欢声笑语中,我的沉默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最后还是借着出去转转的名义拿了钥匙从家里走了出来。
因为是春节,公交车早早就下了班。
我正巧赶上一趟末班车。
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兜兜转转后还是在顾铮的家附近下了车。
顾铮的房子里有两扇大大的落地窗。
我没有开顶灯,抱着小橘猫在黑暗中席地坐在窗前。
江边忽然有人放起了烟花,璀璨的烟火炸裂在静谧深邃的苍穹之下。
铺天盖地,火树银花。
突然,公寓的门锁响了。
顾铮穿着不算厚实的羊绒大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意。
他说澳洲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家看小橘。
顾铮捡了两颗冻干引逗朝思暮想的逆子。
小橘却只在我怀里懒懒地打着哈欠,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他也不生气,走过来直接坐到了我的旁边。
瑰丽的烟火映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化为转瞬的星光。
「大学霸,我是不是第一个陪你看焰火的男生?」
顾铮忽然看向我,眼里倒映的烟火璨若星海。
我的心无端多跳了一拍,下意识抱住小橘没有回答。
顾铮扭回头,他手臂向后撑住身体,姿态随意又自然。
焰火即将散尽时,我听到他说:
「但你是。」
10.
重新开学后,我与顾铮又恢复了每天的按时按点交接橘猫的生活。
顾铮偶尔还会组个所谓的学霸局。
其实就是由我当主讲,给他和室友发小几个人查漏补缺。
为此顾铮甚至专门在校外租了个小房子,充当临时教室。
学霸局开始得兴师动众,最后也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顾铮的发小们学得面如菜色,仿佛书本里都是吸人阳气的妖孽。
不仅如此,甚至还想策反我一起去酒吧开阔下眼界。
「那地方果盘不错,小孟老师你可以去无限畅吃——反正顾哥会买单。」
顾铮闻言只懒散地撩起眼皮看向他们,勾勾嘴角,没有反驳。
学霸局虽然散伙,但房子并没有退租。
顾铮租了一年,退租的话至少要扣三个月押金。
他想都没想就把钥匙给了我。
「我缺个地方睡午觉,其他时间归你。」
话虽如此,其实绝大多数也只有我自己在用。
偶尔撞见顾铮真的在沙发上睡觉,他也并没有赶人的意思。
甚至在半睡半醒间还带着困顿的鼻音撒娇般让我帮他盖一下被子。
但临时租来的房子根本没有这些家居用品,于是我只好拿了自己的外套披给他。
顾铮此时已经又睡熟了。
他阖着双眼,眼窝很深,睫毛也很浓,扇子一样扫在下眼睑处,连落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等我收起笔记准备回去上课的时候,才发现顾铮已经醒了。
他抱着我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眼中还带着睡梦过后的茫然。
我找他去拿外套。
他却抓得更紧了些。
我奇怪,于是又拉了拉。
顾铮才仿佛如梦初醒,摸了擦脸将手松开了。
「刚才,谢谢……」
顾铮的声音是从没听过的低哑。
我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却没由来有些耳热。
我仓惶再见,却有什么东西于心中再无法抑止。
破茧而出。
11.
大一下学期时,班导布置下了一个研究课题,学校缺少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书,只能辗转来到市内的图书馆。
然后就碰到了同样来借阅的顾铮。
他身边留出了一个空位,不知道约了谁。
我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刻意绕过了那张桌子。
但周末的图书馆人满为患。
我抱着一摞专业书踟蹰了好半天,却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大学霸,抬头。」
我下意识抬起头,顾铮笑意晏晏,用手中的签字笔点了点旁边留好的空位。
我低着头走过去,只在贴身坐下的同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专业书有些晦涩,一下午看下来头昏脑涨。
我揉揉发昏的眼睛,下意识看向旁边时,才发现顾铮已经手撑额头眯上了眼睛。
「喂。」
我小声喊他。
见他没有反应,便用笔尾轻轻戳戳他的手背。
随后便被顾铮握在了手里。
「抓住了。」
他抓着我的笔尾,笑得如同一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
我无端有些脸热,索性直接将签字笔留给他。
顾铮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外面天阴了下来。
「你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