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林遇辞不闪不避望向我,神情坦荡,眼神明澈。
他是在暗示我,秦晏是个极危险的人。
他能踩着刀尖与皇权共舞,反过来利用老皇帝的辖制对付秦安,为自己铺路;也能派出刺客暗杀秦宣,用以试探他真正的实力。
「本宫不会走的。」我淡笑道,「我要看看,究竟是狼咬断我的喉咙,还是我拔下了他的牙齿。」
何况秦晏答应要替我寻找母妃的下落,在这桩心事了结之后,我会亲自找他报我的仇。
在此之前,我不介意多等等看。
也不介意……替旁人推一把手。
林遇辞大约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笃定,不再坚持。
拐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忽有风声过耳,一个黑衣刺客落在我们面前,举刀便刺。
林遇辞面色一肃,冷声提醒:「公主小心!」
他话音未落,那刺客的刀尖已经将要刺入我肩膀,却被我低下身子猛然避过,反手将匕首插进他心口。
干脆利落,下手狠绝。
天边夕阳残红如血,刺客的身体在一片血红的光芒里轰然倒下。
我蹲下身去,拔出匕首,慢条斯理在那刺客的衣服上一点点将血擦干净,这才站起身,转头看着林遇辞:「林相莫怕,本宫学过杀人之术,会保护好你的。」
林遇辞却倏然道:「公主的真心究竟如何,我看不清。」
我眉眼轻轻一动,伸手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娇娇地笑:「怎么,林相莫非要本宫将一颗心都剖出来,才相信本宫一片真情吗?」
那一瞬间,林遇辞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指,语气平静,却好像藏着万千波澜:「昨天夜里,我梦见了公主。」
10
一片温热骤然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我怔了怔,仍然笑道:「怎么,林相莫非是梦到了与本宫……春风一度?」
语气愈发暧昧。
林遇辞却像被烫到了似的,猛然甩开我的手:「是遇辞冒犯了。」
我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林相是在跟本宫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吗?」
「不敢。」
语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林遇辞将我送到三皇子府门口时,秦晏正好回来。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冷冷道:「多谢林相,替本王护送公主回府。今日事忙,便不留林相了。」
林遇辞也不恼,拱手行礼,淡然离去。
我仰头看着秦晏,轻笑道:「三皇子这么生气,莫不是醋了?」
不过事实如何不重要,能刺到秦晏就好。
看着他面色发沉,我便心情愉悦。
我也不管秦晏如何神情难看,自顾自过去,摸了摸他骑回来的那匹马,握着缰绳翻身上马,纵着它在街道飞驰了一个来回。
夕阳血红映在我身后,回头时,正好瞧见秦晏站在原地,怔怔地瞧着我。
盛极的光落进他瞳孔里,在原本冰冷的暗色中撑开一片融化的春意。
秦晏原本就生得极为好看,眉眼似用浓墨重彩细细勾勒,这下更是光芒流转,耀眼夺目。
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很遥远的东西。
「三皇子。」
我叫了一声,他猛然回神,眼中铺陈的情绪一瞬间被尽数收敛,又回到了惯常的冰冷。
只是到底多了一抹复杂。
我微微低头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三皇子在想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嗓音微哑:「公主若喜欢的话,这匹马便送你了。」
我当然喜欢。
迟国地形崎岖,马车常不能行,需要骑马。
因此我十岁学马术,十二岁就能骑马过街上山,甚至纵马越长河。
秦晏这匹马,浑身乌黑,四蹄踏雪,当为良驹。
只是……他送我这匹马,大概率不是出自偶然。
凭秦晏的审慎与狠绝,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送我东西,想必定然有所图。
他所图之事,究竟是什么,目前一片迷雾,尚未可知。
我心念急转,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笑着道:「那便多谢三皇子了。」
那天晚上,我在房中时,秦晏忽然来敲门,说要同我下棋。
等白棋呈围剿之势,将星星点点的黑棋围杀其中时,秦晏忽然停了手,抬眼看向我,淡淡道:
「京中局势已渐渐分明,公主既然觉得我不可靠,又为何对秦宣如此信任?」
我动作一顿。
果然,我不该低估秦晏。
「三皇子错了。」我微笑着道,「我谁也不信,不过是如同与你合作一般,与四皇子谈一桩交易罢了。」
这些日子,我总是去见秦宣,见面地点不是在他的四皇子府,便是在京中最大的青楼,还专门要了靠近下方溪流的济楚阁儿。
秦国是个多水的国家,即便在国都之中,同样处处静水流深。
两条护城河纵横交错,穿城而过,又分出无数支流,潺潺流淌,滋养出无数湿润静谧的好景致。
其中,就包括了我们最常去的那一处济楚阁儿窗外。
我在那里,明面上同秦宣一起听曲儿赏美人,饮酒作乐,实则在珠帘的遮挡下见了不少人。
其中有江湖门客,亦有朝廷官员。
我那父皇虽然昏庸无能,手中却掌控着先皇留给他的密探组织。
虽然在他的无用与秦国老皇帝的压制下,已经一缩再缩,到底还是留了几枚勉强可用的棋子。
其中有一枚,安插在秦国军中,已经坐到了副将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