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得知我怀孕,把我送去清迈的医院做产检,胖子是他在这边的手下,自然成了负责保护我和看守我的人。
那天做完产检,胖子请我吃了饭,很大方,在高级饭店,把泰国有名的美食都吃了一遍,然后说:「有一个人想见你。」
那个人叫宁远,中国缉毒警。
长的很帅。
或者是我强烈的想要获救心理,让我感到他长的很帅。
「你能不能救我出去?」
看完他的警官证,确认了身份,我立刻求他救我出去。
这是我活到现在,丧尽天良,所剩无几的唯一求生欲!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座地狱!
他静默的看了我一眼,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档案丢在了我面前。
不发一言。
我有些迟疑,伸出手拿过放在上面的一份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一些资料和照片。
资料里是一个老人,67岁,一辈子的工人,到死也就只有十万块的积蓄。
而这十万块,在电信诈骗的套路下,被他分五次转给了骗子。
资料下面,是一叠照片。
照片里,他死在废弃的砖头厂里。
从楼顶跳了下去,地上都是血。
我咬紧牙关,强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和情绪。
我知道,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是我抛却的良知,让更多无辜的人上当受骗。
让他们失去了自己仅有的积蓄,走投无路而赴死。
我抬头,望着宁远淡漠的双眼。
「所以,你不会带我回去。」
宁远表示:「我可以,但这些无辜受害死去的人,需要一个交代。」
宁远希望发展我做下线。
他盯云康足足三年,因为云康太过精神警惕,他一直得不到任何打入内部的机会,而我,成了他唯一能够收买的到的内线。
可我不想做内线。
我哭着告诉他:「我想回去。」
我只是这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平凡的女孩子之一,我被我的父亲卖到这里,每天都受到虐待,被死亡威胁。
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强撑到现在,只有一个意愿。
我想回去。
我想回到那个没有了母亲,没有了亲人,我独自长大的城市。
只要……只要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可以。
给我一个角落,我就可以如同蝼蚁一样努力的活下去。
而宁远,打破了我的梦境。
「你已经身在地狱,你得想想,魔鬼会不会放过你。」
我如梦初醒。
事到如今,我所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人在哪里。
我成了云康的人。
我怀着云康的孩子。
只要他不同意,我哪里都不能去。
即便现在宁远带我回去,对于背叛之人,云康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我找回来,大卸八块。
只有他死,我才能逃脱地狱。
我同意了做宁远的内线。
宁远很小心,也对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很珍惜。
他不太让我做危险的事,只告诉我,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从清迈回去后,我就再也没跟胖子见过面,没跟宁远联系。
只是安心待在村子里养胎。
而自从我怀孕,云康的性情大变,在手下面前,他变得情绪稳定又好脾气。
在我面前,他成了一个无微不至的温柔爱人。
他会大早晨起来的亲自去给我做中式的小笼包子给我吃。
最奇妙的是,他竟然做的很好吃。
他心满意足的笑着看我把十个小笼包都吃完,说他以前在中式餐厅打过工,当过后厨学徒,他还修过车,对机械也非常了解,还当过兵。
夜里,他拥抱着我,跟我讲他身上每一个伤口的故事。
他的一生,几乎遭遇过所有匪夷所思的危险、背叛,恶霸凶徒,他被刀子捅过,火烧过,水淹过,枪子儿打过,都没有死。
听着他讲诉的故事,我佯装痛惜的将他拥抱在怀里安慰。
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同情。
我只想要他死。
可他,却唤我小名:「澜。」
「嗯?」我温柔回应,吻他脸上的那道疤痕。
他摩挲着我的鼻尖,轻抚着我的脸,望进我的眼里,满目真挚。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一个女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爱。」
他吻我的唇,在我耳边低语:「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怀着我的孩子。我爱你,澜,我爱你。」
寂静的夜。
在畜生棚散发的尸体恶臭外。
云康拥抱着我,说出了他这辈子最真挚、最用心的告白。
我假装感动的闭上眼,心里却感到讽刺。
什么时候,连畜牲都有了深情。
巴颂死后,那些死忠于巴颂的小弟们始终愤愤不平。
尤其对于我当时并没有怀孕而逃脱一死的事,他们也总是揪着不放。
云康的本意并不想料理他们。
因为料理他们,等同于削弱自己。
而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处处与那些人作对。
即便他们忍耐着不找我麻烦,我也去找他们麻烦。
故意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
就在我怀孕四个月的那个雨季,那些人终于无法按捺,趁着云康不在把我绑出村子,丢在了雨林里,想要将我悄悄弄死。
森森的雨,周围一片泥泞。
我被揪着头发丢到泥坑里,两个穿着雨衣的人拿铁锹铲泥想把我活埋在坑里。
雨水冰冷,我溺在坑里大口喘息,却因为雨水不断落在脸上而不能呼吸。
我无助的呼喊救命,他们就将泥土塞进我的嘴里。
我剧烈的咳嗽,不住呕吐,伸手去抓,却只能抓的到空气。
而这一刻,我在心里把胖子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个遍。
怎么还不来。
他总不至于还叛变一个死人吧!
终于,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云康呼喊我的声音。
那两人见情形不对,丢下铁锹想跑,其中一个却急中生智。
「把她弄死!否则她去云康面前告状,你我一定死的很惨!」
另一个也开了窍,抄起铁锹就打算跳进坑里来把我砸死。
我惊的浑身结冰,在一片大雨声中,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嘶喊。
「云康!云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没喊几句,那人就捂住我的嘴抄着铁锹砸向我的头顶。
剧烈的疼痛下,我闻到了血腥气,恐惧迫使我更加拼命的哭喊。
云康听到了我的声音,率先跑了前来,徒手捅死一个人,又开枪打死另一个。
他脚下不平的滑进坑里,紧张的将我捞起,情绪失控的呼喊我的名字。
「林澜,林澜你给我醒醒!林澜!」
真奇怪,听到云康的声音,我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安心。
一种奇怪的,令我恶心的安心。
可是……
我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
「孩子……」
我伸出手,无力的去捂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今天我会失去这个孩子。
这也是我拼了命去激化这场矛盾的目的之一。
可当我真正的在失去一个孩子,明确的感受到那个在我身体里生长了四个月的生命正在滑出我的身体。
我还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犹如我的心,正在被一只手生生的撕裂。
一片又一片,夺去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第七章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云康比我痛心。
他暴怒的处置了那些企图杀害他心爱女人,杀害他孩子的人。
并且他一向斩草除根,所以连带着,也处置了跟那些人过往比较亲密的巴颂的所有小弟。
换句话说,他亲手剿灭了自己一半的武装势力。
我养伤的那些日子里,云康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像一个脆弱的孩子,一直流眼泪,他自责至极。
他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没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我看着他懊恼、自责,痛楚的样子,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人还有人性。
他有感情。
只是藏的很深,太深。
而且他像极了我的父亲,感情和仁慈,都只给某一个人。
除此以外的人,就算被拉去割掉器官,猪狗一样的死去都没关系。
这样的人,可真可憎。
我好恨。
那之后的每一天,我看到云康,就会想起我的父亲。
想起他深爱的老婆,宝贝的林婉,想起他看他们时候的眼神。
想起那一天,他终于记起我的生日,把我骗回去,交到这些人的手里。
要我去死。
从发现云康很像林雄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失眠。
食难下咽,吃不下去一切东西。
短短一个星期,人就瘦到70斤。
医生说我会死。
云康无法接受现实,他将我拥在怀里,哭喊着骂天,骂上帝。
他狠狠的拥抱着我,向我承诺。
「你不会死,谁都不能从我手里夺走你,上帝也不行。」
村子里的医生已经吊不住我的命。
云康冒着危险,把我送进了曼谷最昂贵的医院里。
在那里,我和宁远见了面。
他伪装成医生进了病房,紧张的唤我名字,掰开我的眼睛看我死没死。
他那张原本平淡,把我当坏人一样看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冷冽。
他有些责怪的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为什么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无奈的苦笑:「宁警官上次看我的眼神,不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坏人怎么还不去死’的眼神么?」
宁远喉结轻轻滚动,有些自责的低眉。
死不承认。
「我没那个意思。」
我轻笑,有气无力的问:「我做的对不对?对你应该有帮助吧?」
宁远握着拳,沉默的几乎要窒息,也没回应。
停了很久,才道:「你做的对,但不该这样冒险,你不是想活着,不是想回去?」
想回去。
泪水喷涌,肿胀了双眼。
对,想回去。
我想回去。
我每一天,做梦都想回去。
可是,我得先让云康死。
只有魔鬼死,我才出得了地狱。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让他死?」
这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
宁远安抚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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