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野双手并用接过水和药:“我马上吃。”
吃下-药,鸢野将杯子在手心里转动,收起了玩笑之意:“我大表哥怎么样了?”
苏星邑没有瞒着她:“不太好。”
鸢野眉心叠起。
“我们没有一起行动,他不知道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你活着。”
苏星邑和陈景衔并不算朋友,虽然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这十年来都是泾渭分明,最近这几次来往也是因为鸢野的事,算不上什么交情,所以他们各自想做什么,都没有,也不需要通知对方。
换句话说,在营救鸢野的行动中,两人没有合作,各做各的,只是阴差阳错下达成了彼此配合——一人拦下裴家和沅家的人,一人救走鸢野。
之前陈景衔跟南音说的“等机会”,等的不是苏星邑把裴绝引去班加西,也不是等裴绝自己有事离开晋城,而是等他自己安排的事情生效。
——年前由裴氏持股70%的宁城外滩8号地皮已经开始动工,他在这块地上做了些手脚,想把裴绝引去宁城,原本也是那两天发作,没想到裴绝先被苏星邑引去了班加西。
虽然地皮这件事没有达到引开裴绝的目的,但也埋下了根,后来因为鸢野跳河自杀,陈景衔极怒之下,又从8号地皮上下手,重击了裴氏。
陈景衔此举固然是出了一口气,只是也给了陈家二房三房讨伐他的理由,说了诸如“私人恩怨不顾大局”、“将陈家当做自己的私兵”、“得罪裴氏会妨碍尔东集团未来发展”之类的话,甚至鼓动董事们召开大会,罢免他这个不称职的总裁。
陈景衔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甚至一改这些年来对二房三房一贯的温吞态度,直接把人“请”出尔东,又雷厉风行地剔除了他们在尔东所有职务和实权。
——虽然他拿出了二房三房藏污纳垢的证据让董事们闭嘴,然而接二连三大动干戈,到底是伤到了他自己的根基。
这就好比一个向来用怀柔政策治下的帝王,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操刀向下,哪怕他有充足的理由,可这么大的反差,臣下难免会有由此及彼物伤其类的不安。
尤其是在潮汕这个比别处更加注重血脉亲缘的地方,旁人不会去想是他二叔三叔为老不尊,只会觉得,他对自己的亲二叔亲三叔这么无情,着实令人侧目。
鸢野听完他的话,轻叹了口气:“刮骨疗伤。”
大表哥继承陈家是外公临终前的意思,二房三房却连续十几年以下犯上,大表哥之前一直没有下狠手,就是看在这点血缘的份上,但这两年来他们愈发变本加厉,也是时候收拾了。
“嗯。”苏星邑只应一个字,算是赞同她的看法。
鸢野想,等她在苏黎世安顿下来,再找机会联系大表哥。
他打击裴氏,收拾二房三房,这样雷霆万钧的动作,完全不像大表哥平日的作风,大概也有她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温从护不了弟弟妹妹,于是选择剑走偏锋,不再隐忍。
只是这样锋利,难免损到自己。
由于心里揣着事儿,这十四个小时倒也不那么难度过,昼夜一番交替,飞机降落时,天刚好亮起。
鸢野走出机场,远望初升的日头,有种,重生的感觉。
而台阶下,罗德里格斯家来接送的车,已经等候多时。
安娜先一步上前打开了车门:“先生,小姐,回家了。”
第244章 怎么什么都说好
苏黎世的气温比晋城低了一半,这会儿接近中午,拂过花枝的风却还带着凉意。
安娜手臂上搭着一条亚麻色的羊毛大围巾,走到花园,看到要找的人趴在石桌上,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她无奈一笑,刚将围巾披到她的身上,她就睁开了眼,安娜放柔了声音说:“小姐回房睡吧。”
可能是伤还没有好全,鸢野总没什么精气神,入住罗德里格斯庄园已经三天,她很想到处逛一下,结果每次都是走没几步就累了,一坐下来就困了。
鸢野伸了一个懒腰,笑了笑说:“我刚才梦见第一次来罗德里格斯庄园的事情,好像是三四年前,那会儿也是安娜姐你来给我开门,把我带进来,要不然苏先生可能还会继续把我拒之门外。”
“我能去开门,是得了先生的默许,先生也是很想见您的。”顿了顿,安娜又说,“先生这些年不见您,不是绝情,而是他如果和您过多接触,会引起沅家对您的关注,他也是为了保护您。”
围巾从家肩膀上滑落,鸢野及时收回怀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侵入鼻间,不用辨认也知道就是那个男人的。
她以前不明白,但现在知道了。
确实是为了保护她。
罗德里格斯家和艾尔诺家,还有一层不那么为人所知的亲属关系——苏星邑的祖母,是艾尔诺家的女儿。
虽然连隔三代,但两家有很多历史遗留的涉及资产的交融,沅家一直很提防苏星邑,怕他会以此作为突破口进攻艾尔诺家——毕竟这位家主即位后,或投资、或控股、或吞并、或扩张,将自己的商业王国遍布欧洲,种种举措都彰显出了想一人独大的野心。
如果他再和她走得近,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沅家人一定会更想把她除之后快,免得他们一个有权一个有名,更加顺理成章地吞并沅家。
而不知道她身份的沅家人,也可能会因此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以为她是苏先生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抓了她威胁苏先生。
出于这些,苏先生才不怎么跟她联系,简而言之,是不想破坏她原本的生活,让她卷入斗争。
可惜阴差阳错,她到底还是要面对。
微风送来花香,安娜轻声说:“小姐可能不知道,先生年前就去了晋城,在晋城住了整整两个月。”
鸢野微愣:“你们去过晋城?”
“是的。”
鸢野完全不知道,此刻一提,蓦然想起另一件事:“也就是说,那次在宁城,我看到的人确实是你们?”
安娜抿唇一笑:“是我们,但那时候先生不想让您知道我们在中国,我才对小姐撒了谎,抱歉。”
所以那个给了她昆仑奴面具的男人,确实是苏先生?
……难怪他那时的眼神让她那么熟悉。
鸢野轻抿了一下嘴唇:“你们去晋城做什么?”
时至今日,安娜才将那时的事情说出:“年前老教父第一次下病危通知书,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开始展露锋芒,先生发现,沅家派了人去晋城,怕他们对您动手。”
因此他这么一个不爱出门,不爱走动的人,就特意从苏黎世跑到晋城,守着她?护着她?还不让她知道?
鸢野揪紧了手中的围巾,有什么东西如海啸一般阻挡不住地压下来,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安娜说这些只是想让她知道,苏星邑并非无情的人,但一看她的脸色这样,又怕自己唐突,忙换了轻松的语气:“我还跟先生去看过小姐几次,每次都是偷偷的,我都怕被人以为我们是坏人。”
鸢野只是扯了扯嘴角。
“这次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没有人会发现您还活着的。”
“发现也没关系,我本就没打算藏一辈子。”鸢野淡淡道。
安娜一怔,鸢野没有多做解释,拿着围巾起身:“我去还给他。”
……
鸢野知道苏星邑在四楼的书房,走过去,抬手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答,她又敲了敲,依旧是安安静静,但门没有关紧,她慢慢推开。
站在门口看进去,空无一人。
不在吗?鸢野心想着,正要把门重新关上,门后的把手就被人抓住,那人直接将半掩的门打开。
鸢野一愣,抬起头,眼睛就这么直接地撞上了一个赤-裸的男人胸膛。
……
大概是血统的缘故,他的皮肤要比亚洲人更白一些,但却一点都不苍白孱弱。
那肌肉的线条十分利落,简洁,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力量,鸢野更注意到,他胸口有一道伤疤,虽是陈年旧伤,早已经愈合,但可能因为伤口太深,痕迹至今很清晰,大约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像被一把匕首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