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表情辨别不出温度。
他沉默片刻,随后开口,语气冷沉:
「这个人给我。」
大姐头自然不乐意,她虽是不满,但也看出了周寂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她拍了拍周寂的肩膀:
「兄弟,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话音刚落,便被周寂一把攥住手指,往外一掰。
大姐头痛得大骂了一句「操!」。
而周寂脸色沉沉,冷冽地笑着:
「谁是你兄弟?」
温茹赶忙上前将大姐头拉回来,强装镇定地对周寂说:
「周寂,是江念先惹了我,我朋友才帮忙教训一下她。
「我们没什么恶意,如果你还想继续玩的话,这人就留给你了。」
周寂没看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滚。」
温茹带着太妹们滚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寂,他靠在我的身边坐下了。
他没说话,一旁的小混混先调笑着开了口:
「周哥,哪位啊?」
一声口哨声响起,另一人也跟着笑:
「能让周哥英雄救美的,你说是哪位?」
调侃声中,周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玩味。
他沉声说了句:「再说废话,你们也滚」。
其他人识相地噤了声。
我跟周寂平静地对视着,眼神却没落到实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那个捅死江衡的二五仔。
那人相貌很普通,眉眼却阴鸷狠厉。
其余人都神情放松地喝酒抽烟,只有他沉着一张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还在走神地思考着,周寂的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迫使我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指尖在我的脸颊上滑动,我知道他是在描着那些印迹分明的巴掌痕迹。
「不是很会疯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他语气带着戏谑。
我笑了笑,垂下眼睫,伸手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却有些嘲讽。
「你要替我报仇吗?」
周寂像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
「替你报仇,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指。
周寂没有挣开,目光灼灼:
「你不怕我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我挑挑眉:「有多过分?想跟我睡觉?」
周寂僵住了,面色晦暗,反手攥住我的手腕:
「你这张嘴还真是……总能蹦出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我自然没想过让周寂替我报仇。
意识到自己继续坐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后,我用力挣开他,起身就想走。
周寂没什么表示,我走到那帮小混混的面前,有人伸手握住我的胳膊,痞里痞气地笑着:
「嫂子,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我正想甩开,周寂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碰她。」
那人悻悻松开了手。
路过那个二五仔时,他正低头玩着手机,我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他一遍。
除了黑眼圈很重之外,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他的手机页面,是余额的转账支付明细。
上面显示余额只有几块钱。
出了繁花酒吧,我无视了路人投在我身上的惊讶目光,从书包里掏出一部手机。
我戴上无线耳机,点开跟那只远程操控录音笔的 App,按下了录音键——温茹书包里的那支录音笔早在被她发现之前,已经被我拿了出来。
就在刚才,周寂和大姐头对峙的那几秒,我趁着暗色的环境,将录音笔又放进了卡座沙发底下的缝隙里。
14.
「周哥,刚刚那妞到底是谁啊,看着挺清纯的。」
是不认识的声音,依旧流里流气的。
「一个疯子。」
周寂的声音。
「我靠,不是吧?刚刚看你们俩那氛围,我都想换个地儿坐着,怕妨碍你们呢。」
「哈哈哈哈……」
我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耐心地听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终于,耳机里传来了一点别的信息。
是一个沙哑得有些可怖的声音:
「周哥,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片死寂。
片刻后,我听到「啪」的一声响,是扣动打火机的声音。
「上次不是才借了两万给你?」
周寂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是……但是我妈病得很重,两万根本不够,我周围的兄弟里,只有你是有能力帮我的了。」
我听到了周寂的一声嗤笑:
「两万不够,怕是两百万也不够你挥霍的吧?李四,你的钱是拿去给你妈治病还是拿去赌,你自己心里有数。」
李四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他妈不是去赌!」
随后,是一阵酒瓶被敲碎的剧烈声响。
「李四你他妈发病了是不是!周寂欠你的了?是,你他妈不是去赌,那你自己说你当初为了赌钱借了多少高利贷,每天的利息都得有两万了吧?你妈都快病死在床上了你也舍不得给她买点好的,要不是周寂一直出着住院费你老娘早他妈不知道在哪个坟头了!」
「有你他妈的什么事!」
……
争执声很大,近乎要戳痛我的耳膜。
我站在家楼下,关闭了录音键,小区保安室的玻璃窗映出了我的脸。
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可我却是笑着的。
一个贪婪的赌徒,在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变成一把杀人的刀。
家虽然在 4 楼,我却爬得很辛苦,大口喘着气,仿佛刚才被踢打的痛楚又重新汇聚到身上。
太阳穴很痛,头也昏昏沉沉,我必须死死撑着栏杆,才能避免自己不要晕过去。
站在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江衡开了门,开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一杯牛奶。
见了我,他一个没拿稳,牛奶悉数倒在地上,玻璃杯也碎了一地。
无视了他错愕的眼神,我叹了口气,想走进去拿扫把清理地上的残局。
我跟他错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一只手扶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微抖着抚上了我的脸,哽咽着声音,甚至没办法完整地组织好语言。
「小念……你……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力气,软软地任他动作。
我想对他笑,却觉得连微笑这个动作都让我好累。
最终,我只来得及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哥……很快就好了……」
晕过去前,我看到的是江衡惨白而迷茫的脸。
15.
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江衡将头伏在我的病床边,像是睡着了。
我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没过一会儿,妈妈一手提着大袋小袋,一手拎着一个双层保温碗走了进来。
见我醒了,她又惊又喜,急急忙忙将东西放在我的病床边的柜子上,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宝贝醒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我乖巧地摇摇头。
江衡自然也被这动静惊醒了,他有些蒙地抬起头,随后马上清醒,伸手就往我的额头上探。
「还好……没有发烧了。」
妈妈在一旁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女儿醒了,抱怨他停个车怎么停那么久。
江衡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蓄满了心疼,他伸手替我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声音很轻:
「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
我眨了眨眼睛,浅笑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告诉我,这一身伤是谁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衡的表情出现了一种我很陌生的阴沉。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妈妈打完电话,扑在我的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说:「小念,你告诉妈妈,是谁干的。」
「我们去警察局报了警,想要调看你回家路上的监控,可是今天下午那一片居民区都断电了,连监控都调不出来。」
我摇了摇头。
「是不认识的人吗?」
我点了点头。
没有监控,意味着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在我的手上,我却不能贸然交出去。
哪怕报警了,也只会被定义为一起普通的校园霸凌案件。
温茹和那几个小太妹都还是未成年,且我身上的一点巴掌痕皮肉伤,连法律层面的轻伤都够不上。
到最后不过是民事调解或者一封检讨书罢了。
病房外传来了爸爸急冲冲的脚步声,刚冲到病房门口,他又放轻了步伐走了进来,两眼通红地看着我。
见我精神状态不差,便挤出了一个惨惨的笑:
「我们女儿受苦了,先吃点东西吧。」
因为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当晚我就被接出医院,回到自己的家。
晚上睡觉前,江衡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到我的床头柜上,温声道:
「正好赶上周末,这两天就在家里休息,养好精神再去上学吧。」
我「嗯」了一声。
江衡还没走,站在我的床边,面沉如水,房间里安静得近乎死寂。
我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弯身凑到我的床边,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
「小念,不要瞒我,无论什么事。」
我眼睫轻颤,最终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睡吧。」
江衡的手轻轻盖在我的眼睛上,替我关了最后一盏暗灯。
江辙走出门后,我躺在床上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掏出枕头下面的手机。
一打开,便收到了向秋发来的视频。
视频不长,却能清晰地看出温茹和那几个小太妹狰狞的脸,以及她们的暴行。
视频下面,还附带着几条消息:
【江念,对不起,我太害怕了,不小心弄出了声音后就跑了,所以没有拍到全过程。】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告诉我,我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的。】
我没有回复,按灭手机屏幕,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