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小娘留下的手抄,准备比着她的字迹练字。
这样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一笔落下,我小心把纸张戳了个大洞,慌忙拿起来看。
我没告诉小娘,桌子上的窟窿眼是我拿米粒堵的,怕她看出来,上面涂了一层泥。
谁知道这窟窿眼竟然越来越大了。
我缓缓摩挲着桌子,不知为什么,泪突然涌了出来,怎么擦都收不住。
十三岁的腊月初二,嫡姐及笄,家里给她办生辰宴。
那天也是我的生辰。
屋里的炭火太呛,我裹着又厚又潮的被子,透过窗户缝隙看外面落下的雪。
听到下人传唤,我以为父亲终于想起了我的生辰。
是不是可以上桌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可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桌子上只剩下残羹冷炙。
但也比我平时吃的好很多。
我咽了口唾沫。
不求有人与我诉说亲情,但求让我打包带走。
虞栖月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瞥我一眼,骂了声「晦气」,就起身走了。
我继续跪着,大夫人像是没看见我一样,继续对父亲说:
「宫里的贵人早就听说了月儿的事,这两天总向我打听。月儿将来贵不可言,千万不能被什么东西克了……」
父亲点头表示赞同,这才转头看我:
「你长大了,养你这些年已是仁至义尽,你不该再拖累家里了,今晚便走吧。」
我离家那天,府门口的灯照得亮亮的。
府上的人因为嫡姐及笄都得了赏钱,不用值夜的下人们凑在一起开小灶,隐约还有打牌的声音。
我抱着小娘生前缝的旧包袱,踽踽独行在无人的街道上。
雪花漫天飞扬,砸在脸上试不出温度。
从此我踏上了要饭之路,天寒地冻里,整个人灰头土脸又瘦小,但煞星体质丝毫不减。
住贫民窟,贫民窟的棚顶塌了,村民把我轰了出来。
住寺庙,庙里的大佛留下血红的眼泪,住持拿着扫把将我赶了出来。
去大户人家应聘丫鬟,我刚跪下磕完头,当家主母就犯了头风。
管家让我滚,还呸我一脸唾沫。
直到遇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大爷,送给我几只羊:
「姑娘啊,贫道在山上有个屋舍,你会不会放羊?」
我连忙说会。
其实我不会,我就是想住他的房子。
老大爷把屋舍和羊交给了我,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山里没有人跟我说过话,陪着我的,只有山上的羊和偶尔飞来的鸟。
我经常想,如果能早些找到这么个地方,小娘陪着我一起生活,那定是极好的。
经过我几年的努力,山上的羊越来越少。
那天我赶着羊回家,在山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扛回小破屋,用擦脚布擦净他脸上的血,又缠在了他受伤的右腿上。
他醒来后,左右瞅了瞅,然后猛吸一口鼻子。
「怎么一股羊屎味?」
前天一只羊犯抽,狂奔到树上撞死了,我只好忍痛剥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现在还剩了点汤。
我把手中的汤碗重重一放:「再嫌弃,不给你羊汤喝。」
他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生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经不住事儿,被我这么一吓,立马老实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怎敢嫌弃。」
他捂唇轻咳几声,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这还差不多。」
我端着碗喂他喝下,坐在床边。
他尖叫一声,我这才发现,竟然坐到他受伤的腿上了。
好不容易缠好的绷带又开始渗血。
我一看情况这么严重,只好狠下心道:「算了,我把那两只羊卖了吧,到城里给你请大夫。」
「别。」
他抓住我的胳膊,一双桃花眼小鹿似的勾人:
「我觉得你照顾得就很好,不用请大夫,留着羊吧。」
「行。」
我本来就不舍得卖掉羊,正中我的下怀,我愉悦地冲他眨眨眼:
「疼的话,你就多忍忍。」
我问起他的来历,他说在山中遇到劫匪,家财都被抢了。
我没有戳穿他。
他连名字都不肯说,讲的故事我能信?
他饭量大,我下山卖羊皮子换粗粮,回来的途中看到一帮黑衣人在到处搜寻。
心生不妙,我赶紧抄小路回去。
所幸我动作够快,那帮黑衣人闯进屋子时,只看到两个正在绣花的大姑娘。
其中一个姑娘害怕地捂住了嘴巴,我也悄悄揪揪她的袖子:「姐姐,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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