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他快步走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若若,你还没死!」我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喜。
「你放手!」我奋力挣扎,旁边的扶云也用力掰他的手。
「你可知……」
「我不知道!」我心中又急又怒,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现在竟然又被他撞上。
急怒攻心,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吐在他身上。
「若若!」他看上去很焦急。
我闭上眼,平复了一下眼前的晕眩。
我说:「玄熠,一切如同你所见,我还活着,可是我不想再回宫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凭什么?」他双眼赤红,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你是朕的皇后,本该待在朕身边!」
「我不是。」我平静看着他,「慕容若已经死了,我不是她。」
「你是!」
「我不是,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她!」
「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那么……」我看看附近,伸手拿了旁边的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犹豫,一下刺入他的心口。
我抬头,看着他赤红的眼,一字一句道:「慕容若爱你入骨,她是你的皇后,慕容一族是你的忠诚将士,他们永远为你效忠。」
「而我。」我狠狠心,看着他平静道,「我只是一个能手起刀落斩了你的乱臣贼子,若是皇上想,现在也可以刺客之名杀了我。」
他双唇紧抿,伸手握住我握刀的手。
「若是你想……」他握着我的手把匕首抽出来,然后再一次扎入他的心口,「若是多扎几刀便能让你回到我身边,那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来。」
他的双眼红得厉害,眉头紧皱,墨黑的瞳中是我的倒影,温热的血四溅,龙涎香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他垂眸看着我,对我说:「若若,是我错了,回到我身边好吗?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17
我看着他这模样。
若是曾经的慕容若,或许此刻会心软,可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只有他的女子。
我早就把他从心中摘了出去,他如何,与我无关。
还未等我开口,一边的扶云已经跪下咚咚磕头。
「皇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要杀要剐让奴婢来承担,求求皇上放小姐走吧。」
扶云之前才包扎了的额头如今再一次渗血。
我想去扶她,可是被玄熠拽着,根本过不去,只能着急道:「扶云,快起来。」
可是扶云却不听我的。
她继续咚咚咚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皇上,小姐只有三年可活了,小姐苦了一辈子,求皇上让小姐好好度过最后这三年吧。」
方才还紧紧握着我的手忽然一松。
我趁机挣脱出来。
匕首也应声落地,鲜血四溅。
我当即要把扶云扶起来,可是她根本不管我,一直伏在地上。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半晌,玄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只道:「你也可让我今日便死,如今便躺在外面的棺材里,钉棺下葬。」
「若若,你当真如此绝情?」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
我没有应答。
十三年,我已给过他太多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回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脚步声逐渐远去。
「哎哟皇上,皇上您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太医!快传太医!」贾宁的大叫声传来。
「贾宁,合上棺材,带皇后回宫。」是玄熠的声音。
「可是皇上,这棺材……是空的啊。」贾宁无措道,大约过了三息,他继续道,「哎,奴才知道了。」
随着棺材合上的声响传来,贾宁张罗了人把我的空棺往外抬。
「回宫。」
「是。」贾宁长声唱道,「皇上回……」
「宫」字还没唱出来,落地声传来,贾宁便慌乱大叫:「哎哟皇上,皇上晕倒了,快叫太医啊!」
18
最后玄熠还是放了手。
世人都说帝后情深,说皇后因为父兄战死沙场而伤心暴毙后,当今圣上不吃不喝、寸步不离,守在皇后身边多日,甚至想要挥刀自尽随皇后而去。
还好被身边的总管太监发现,及时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
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圣上却有了心口疼痛之症。
后来还在伤病未好的情况下亲自主持皇后丧仪。
伤病多次反复,经常吐血。
有一次答应蒋氏去触了皇帝霉头,被杖责三十,打入冷宫。
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已和扶云乘船顺流而下来到江南。
人生最后三年,我打算在这个山清水秀之地安然度过。
虽然江南百姓常称赞帝后情深,可那于我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与扶云就只是江南寻常一处茶馆的掌柜。
我俩都是掌柜。
我与扶云早就没有主仆之分。
我们春日赏雨,夏日听荷,秋日看金黄落叶翩翩而下,冬日围炉赏雪。
如此,一晃三年。
我的身体逐日衰败。
那一日午后,我看着身边双眼通红的扶云,伸手擦擦她脸上的泪:「别哭,这三年,我很开心。」
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用力点头。
我看看外面的金色耀阳,眼前忽然浮现儿时父母在身边,哥哥牵着我最爱的那匹小白马走向我的场景。
爹娘,哥哥,我来了。
「小姐!」
耳旁是扶云撕心裂肺的叫喊,我逐渐堕入黑暗。
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了一抹温热,有人伏在我的膝上,然后,是扶云温润的声音:「扶云陪小姐一起。」
如此也好,我们会在另外一方天地重新团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