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藩王竟是当年伺候我的马夫。他不紧不慢地脱掉我的鞋子,「当年哪只脚踩过本王的背?」我视死如归地开口:「两只脚。」「哦……」沈席玉将我的足子把在手里,细细摩挲,「柔若无骨,你说,捏碎了如何?」...
盒底有他亲手刻的「妧」字。
我生怕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被沈席玉觉察,伸手去夺,「你还给我。」
沈席玉骤然收进自己袖子里,神色一寸寸变得冰冷,「你方才是故意让我瞧见的?」
我躲他还来不及,怎会故意为之?
沈席玉低着头,默然把玩着糖盒。
「宋妧,这是本王当年一刀又一刀雕出来的东西,为何要还给你?」
他张开五指,指腹上依稀能见到浅浅的疤痕,
「有些话,你说三分,本王便信三分,可你——」
「千不该万不该,拿它做筹码,来探我的真心。」
我知道他雕琢糖盒的时间足足小半年,因此从不敢叫它磕了碰了。
这是我的念想,谁都不知道。
我急得拽住他的袖子抢,「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沈席玉嗤笑一声,猛得挣开我,后退一步,
「我给了你一颗心,你如何糟蹋的,记得吗?你嫌本王脏的时候,记得吗?」
我浑身如浸了冷水般,抖个不停,「我没有……」
「你我身份有别,还是算了。」沈席玉一字一句念出当年的话,「你亲口所言,本王冤枉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我都会产生一种恐惧。
就好像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不跟他分开,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自嘲道:「我的东西,在你眼中从来都不值钱。」
「一个糖盒想必也廉价极了。唯一妙用,便是被宋小姐拿来诓我骗我。」
沈席玉开了闸,说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万一就管用呢?王都几万百姓的命和你痴愚王君的命,便都保住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何断定,我非你不可?」
「你别说了!」我陡然拔高声音,颤着身子,牙关紧咬,「你走吧,出去!」
沈席玉气笑了,连连点头,目光冰冷。
「好,好,我走,这脏东西,不要也罢!」
糖盒被扔进了火盆,沈席玉面无表情地淋上火油,将蜡烛扔进去。
伴随着熊熊火焰,营帐帘子一掀,人消失在黑夜里。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扑灭了火,糖盒烧得面目全非,一碰就散。
我丧气地瘫坐在地,倚着桌子腿,神情怔怔。
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沈席玉心中有结,不是几句甜言蜜语能解开的。
根基毁了,筑起的高楼,终有一日会轰然倒塌。
我和他中间的沟壑,拿什么填?
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燕月的侍从等在外头,「宋小姐,夫人喊你叙话。」
我在地上坐了一夜,起身时浑身虚软无力。
勉强用胭脂水粉压住黑眼圈,出门发现军营空了一大半,沈席玉不知所踪。
我刚跟他吵了架,无心其他。
一路走来,掀开燕月的营帐,她已经备好茶水等我。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宋小姐,在他知道你的秘密前,自己走吧。」
我愣在当场。
燕月沏了一壶热茶,隔着袅袅茶云,语气镇定平和:
「新朝的皇后,不能有任何污点。在沈席玉之前,你的清白给了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不出三日,沈席玉的探子便会将这个消息传进他的耳朵。我不愿看他再疯一次,所以悄悄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像隔着一层雾,模糊不清地传进耳朵。
眼前的场景渐渐拉远。
突然,当年瓢泼雨夜闯入我的脑海。
模糊的记忆竟然有了轮廓:
母亲破门而入,拿大氅将衣衫褴褛的我裹在怀里,声泪俱下。
明晃晃的火把点亮了暮色,我被抱出门时,父亲正对着什么人破口大骂。
我蜷缩在母亲怀里,抖得厉害,回去后彻夜嘶嚎,声音都是哑的。
次日,雨势渐歇,沈席玉骑马而来,站在天青色的雨里,眼底盛着明光,「妧妧,我心悦你。」
可是,为时已晚。
我神情恍惚,麻木地说出练习了一夜的话:「沈席玉,我们身份有别,你走吧,我们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