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小小的,蹲在谁家的屋檐下,光线的边缘照着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五官。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身上都是泥水印,对面蹲着一条流浪狗,正露着尖锐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厉奚衍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不知道是捡来的还是从流浪狗嘴里抢的,正拼命的往嘴里塞。
他看到了她的侧脸,心中猛地一震,立即冲上去:“奚柠!”
是奚柠!
他没有看错!
可奚柠没有看他,她不知道是不是把厉奚衍也当成了要和她抢东西吃的人,把那个馒头塞得更快,腮帮子鼓鼓的,可她明明是咽不下去的,喉咙梗住,眼眶通红。
厉奚衍夺走她的馒头:“别吃了!”
奚阳慌忙地去抢:“还给我!还给我!”
厉奚衍何曾见过谁为了一个几乎馊掉的馒头紧张成这样,她到底是多久没有吃过东西?这失踪的八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骄傲和尊严都被什么磨灭了?心中大痛,他将馒头狠狠掷出去,流浪狗立即扑过去咬住,跑了。
“那是我的!”奚柠一下站起来,竟然还想再从狗嘴里把馒头抢回来。厉奚衍猛的一把将她拉回来,紧紧拥入怀中:“奚柠!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
你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奚柠起初还挣扎着,喊着要他放开她,可是厉奚衍哀恸的喊声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响起,渐渐的,她不再挣扎,身体变得僵硬,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完全卸下防备,取而代之的是她低低的哭声,滚烫的泪水滴滴落在厉奚衍的脖颈上,每一颗都带着足够烫伤人的温度。
“……我要吃……我要活下去……”
厉奚衍明白了,她不是什么都吃得下去,她是想活下去,所以才逼自己把吃不下去的东西也吃下去……
奚柠的嘴唇翁动,颤抖着:“……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好!好!我帮你报仇!我帮你!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管不了了,只要她能恢复如常,他只要她不要再这样对待自己,无论她想干什么都可以,他都帮她!他都帮她!
180章我在这里等着她
洛杉矶机场。
厉奚衍去取登机牌时,奚柠去了一趟洗手间,刚才进门,她就看到洗手台边站着一个女人,她虽然微低着头,但那小半张脸也足以让她认出来是谁,脚步不禁停下。
女人恰好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出奚柠的面容,她瞧见了也是愣怔,旋即马上扭过头:“你……”
奚柠将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抬眸时扬起嘴角,如从前那样打招呼:“嗨,夏总监,好久不见~”
谁曾想到,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夏桑榆。
夏桑榆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好久不见。”
奚柠笑笑,神态自若地走过去,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登机牌,随口问:“你要回国?”
“嗯……”夏桑榆心情有点复杂,自从在野山里分开后,她们到现在将近一年没见过,这一年里她们的变化都不小,尤其是她,她是知道的,她被顾斯泽囚禁,后来生下了死胎,现在还是个失踪人口……
相较于她,奚柠倒是很淡定,挤了一点洗手液在手上搓弄,寒暄似的:“我记得你现在是在美国工作,这次回国是出差?”
“不是。”夏桑榆定定地看着她,“之前我们负责的冰岛项目出了问题,你不知道吗?这几个月我经常往返中美接受调查。”
“噢。”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洗完手,奚柠在烘手机下烘干手。
“……”她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说,如果是以前,偶遇就随便打声招呼,可这次夏桑榆却绞尽脑汁想找出点什么和她聊聊,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斯泽一直在找你。”
嘴角嘲弄地提起,奚柠轻幽道:“他当然要找我。”
夏桑榆张了张嘴,又一阵哑口无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现在的奚柠像换了个人似的,陌生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
“我差不多要登机了,下次有缘碰到再一起吃饭吧。”奚柠随性一笑,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夏桑榆愣在原地数秒,忽然追了出去:“我不知道你和斯泽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会多嘴,今天碰见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她咬了咬唇,低下声,“好自为之。”
奚柠头也没回,只抬起手,摆了摆。
走到转角处,那里有个男人在等她,她扬起嘴角,主动将手挽进他的臂弯,相携离去。
那对乍一看起来格外般配的背影已经走远,但夏桑榆仍是没有迈动脚步,神色变换复杂。
助理适才也旁观了她们的偶遇,忍不住说:“夏总监,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奚经理,你之前帮过她的事?”
是,她帮过她。
她人在国外,但一直留意着顾公馆的情况,奚柠见红被顾斯泽送去医院抢救时,她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她想,三更半夜又事发突然,顾斯泽一定没有来得及布防,这或许是救她离开的唯一机会,所以她就将消息传给了盛于琛,这才有了后面盛于琛带领车队去抢人的一幕。
夏桑榆吁出口气,怅然若失地摇摇头:“没什么好说……我也不是帮她,我只是还她的人情。”
当初在野山她救过她一命,就当是她把那个人情还给她。
至此,她们两不相欠。
“走吧,我们也该登机了。”
夏桑榆脚步一转,走了和奚柠完全相反的方向。
……
从洛杉矶飞往俄罗斯要十二小时,厉奚衍拿了毯子盖在奚柠的身上,奚柠没有拒绝他的服务,托着腮看着他,等他忙完了才悠悠道:“我都要跟你走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帮我?”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之前编造的那个所谓她的身世自然不攻自破,所以她现在非常好奇,这个从天而降,将她从榕城带走的男人到底是谁?
厉奚衍早就知道她会问,神色不动地回了她的话:“我是你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