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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磊也转过头来，他看了会儿，问陆丞勋，“你是不是在想，智采系统既然可以辨别树种，那是不是依靠它也能认出珍稀植物？”
“对。”陆丞勋像是遇到知音，兴奋回应，但很快，她想到实施难度，又沉吟着说，“比较小株的植物，容易被遮挡，很难被识别到，但比较大株的植物完全可以试试。”
刘国松在一旁心里哂笑，这吃力不赚钱的事，估计也就只有陆丞勋会闷头研究，但他嘴上还是说，“做林场评估，顺带把珍稀植物找出来保护好，这想法挺好。”
胡家磊想了想，“这要对智采系统进行再开发，费用估计不小，时间上我们也等不起。”他摇了摇头，“这对开发企业来说，投入产出比太小，不现实。”
胡家磊说完，就重新埋头做事，刘国松也不再关注陆丞勋，留她一个人继续琢磨。
过了会儿，胡家磊似乎反应过来，他琢磨了会儿，小声问陆丞勋，“你收集珍稀植物是要做什么？”
陆丞勋心怀深意的笑了笑，“后面你就知道了。”
胡家磊凝神看了陆丞勋一会儿，摇了摇头，继续做事。
胡家磊不明白，可陆丞勋很清楚，她知道沈筠一直寻找机会帮助她破冰，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她在这单评估案背后付出更多，不过是想要打破和常刚的僵局。
而此时，护林站外围，沈筠和李兵聊林场的事。
李兵说，“我还以为你们也就是来林场转转，收收资料，放个无人机上天飞一圈，回去敲敲电脑就好了。”
“没想到能这么累。”他是真的没料到。
沈筠，“对重资产评估来说，这都是日常。”
要说李兵一点都不佩服，是假的，至少陆丞勋敢一个人背着包就往密林里闯，他是佩服的。
“苏经理这女娃很能吃苦。”李兵说。
沈筠淡淡说道，“李总，林场的确辛苦，但你心里并不觉得这是苦。”
沈筠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李总你是这样，老林是这样，苏经理也是。”
李兵迎着阳光笑了笑，外人都说林场苦，可他在这里转悠了半辈子，始终甘之如饴。
“觉得苦的话，一天都呆不下去。”李兵远远看向低头苦思的陆丞勋。
沈筠笑笑，顺着李兵目光望过去，她笼在明媚的阳光里，少了素日的凌厉和不可一世的执拗。
多了一些漫不经心的温柔，正像春月里，柳梢掠过水波的轻和柔。
将近三个小时，陆丞勋把问题先搁置，将处理好的数据打包拷给胡家磊。
数据处理完，进行比较就相对简单。
树种、株数、生长周期，几棵样树的树高和胸径这几项指标，智采系统的数据和人工采集的数据一一对比，最终得出三套智能采集系统精度分别为 85%，95%和 83%。
刘国松看着数据对比，“看来，这智能采集系统达到八成以上精度不难，但是要做到误差在 5%以内，还是不容易。”
陆丞勋说，“对，95%的精确度，这套设备的智能性基本可以和人类匹敌。”
“这 5%的误差，我们会告知投资商，具体数据比对也一并会写在评估报告里。”胡家磊说。
陆丞勋点头，“先说清楚，以后就不会出麻烦。”
她合了电脑，问胡家磊，“智轩的报价是多少？”
“市场价，但是比另两家贵。”
陆丞勋点点头，“压压价，我请示边总之后，你就走流程吧。”
“好。”胡家磊答。
几人忙完，已经是中午，赶紧去厨房帮忙，一起动手做了顿简单的午餐。
老林从地里拔了自己种的白萝卜，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炖了骨头汤，起锅时，他撒了点细盐，又去扯了几根葱，切成葱末洒进去。
“这白萝卜特别好吃，吃起来是回甜的！”刘国松吃了一块白萝卜，他很久没有吃这种原汁原味的味道了，很像他们小时候吃过的白萝卜，是淡淡的甜有白萝卜的香在口吃蔓延开来。
什么蘸料都没用，一桌人将一大盆白萝卜吃了个精光。
陆丞勋不爱吃萝卜，也吃了不少，她笑说，“我第一次觉得白萝卜好吃。”
老林在一旁端着碗嘿嘿的笑，他就知道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萝卜会被众人夸，他骄傲的说，“山里温差大，阳光好，雨水足，今年的白萝卜被打过霜，甜得很。”
说话间，老林笑得更开心了 ，他本来多拔了一筐，想让他们走的时候带上，但想了想，觉得这些城里人指定看不上，话到了嘴边也没说。
陆丞勋突然想，哪一天，等她忙完了手上的所有事情，她一定要再来 17 号林班，住上两晚，和老林一起去巡山，再吃吃老林种的白萝卜。

可是，哪一天呢？陆丞勋也不知道。

下午两点左右，袁林和司机到达林场，正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
沈筠将袁林叫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走的时候，袁林偷偷在灶台边压上了一个厚实的红包。
众人和李兵、老林父子告别，分坐两辆车返回。
车刚要驶出，陆丞勋忽然想起什么，她让司机停住车，她飞快的下车跑了回去。
前面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沈筠从后视镜看着陆丞勋像一股风一般跑回去。
没一会儿，陆丞勋又飞跑回来，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五个白萝卜，老林远远站在后面，笑眯眯的看着她。
陆丞勋嘴角挂着笑，眼睛晶晶亮，气喘吁吁的跑到车子跟前，一边上车一边致歉，“不好意思耽误了，这白萝卜太好吃了，我想带点回去给我男朋友尝尝。”
沈筠收回目光，升了车窗，心里隐隐滑过一丝失落。
“走吧。”他吩咐司机。
离开林场，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陆丞勋心情竟有丝说不出的惆怅，不过是两天前才来这里，竟然像是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苏经理，在想什么呢？”刘国松问她。
陆丞勋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问同车的人，“要是让你们守林，你们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守多久？”
胡家磊想也没想，“那得看我老婆孩子愿意在这里呆多久。”
刘国松则挠了下头，“这不好说，得看守林工资是多少，要是工资开得高，我能在这里呆到他破产！”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那辆车里，气氛却是一片严肃。
沈筠打了好几通电话，处理完了几件急事。
他坐在后排座上，正在看袁林带来的文件，吩咐他，“回去之后，你送苏经理去医院检查。”
“是。”袁林刚才来见着陆丞勋一瘸一拐，心里就打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真可大可小。
等到了城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众人各自回家休息。
尽管陆丞勋一再推脱，沈筠还是坚持让袁林陪她去医院检查。
陆丞勋看着沈筠的汽车尾灯汇入车流，跟袁林致歉，“袁助理，害你加班了。”
袁林态度恭恭谨谨，“苏经理，你客气了，边总他不放心。”
陆丞勋觉得这话有丝怪异，细想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笑了一下，杵着登山杖跛脚往医院走。
袁林阻止了她，进去推了个轮椅出来，让陆丞勋坐。
陆丞勋觉得有些夸张，但一想，自己占用别人的下班时间，还是配合为妙。
医生让拍个 X 光片，以排除伤到骨头的可能性。
陆丞勋坐在 X 光室外的休息大厅，等着出报告，袁林去外面接电话。
她突然看到简源源小跑了进来，紧跟着有张移动病床也被推了进来。
陆丞勋愣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简源源，她看了眼自己坐着的轮椅，有些尴尬。
有住院病人被推来照 X 光，简源源作为管床医生去跟放射科医生沟通了几句，然后退到大厅静静等待。
避无可避，陆丞勋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祈祷简源源千万别看到她。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陆丞勋眼前光线一暗，就听到了简源源劈头盖脸的声音，“陆丞勋，你这是怎么了？”
陆丞勋抬起头，“小事，在林场不小心崴了脚。”
简源源知道苏哲是一直反对陆丞勋去林场的，现在看到陆丞勋脚伤了，她是又心疼又来气，声音不自觉也大了几分，“陆丞勋，你还揣着颗囊肿，你能不能爱惜点自己，好好保养身体上手术台！”
“那个，你今天又是夜班？那我哥会来接你吗？”
搬出苏哲也没用。
简源源只愣了一下，就大声说，“你别岔开话题。”
X 光室有医生叫她，简源源回头应了声，匆忙对陆丞勋说，“你好好养身体，等你那颗囊肿取出来了，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她快步跑了过去。
袁林打完电话正要进来，在休息厅门口撞见两人，他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叹气，轻轻退去门外，过了会儿才进来去取 X 光片报告。
医生看过片子，说是软组织挫伤，休息两天就好。
袁林推陆丞勋出医院，给她叫了车。
陆丞勋上了车，正挥手道谢告别，袁林却突然问，“苏经理，你最近身体不舒服？”
陆丞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没有啊，挺好的。”
袁林没说话，交代司机一定安全送到。
等他赶回基德时，整层办公楼漆黑，只有沈筠办公室透出隐隐的光亮。
袁林敲门进去，沈筠正低头看文件，见他进来，他合上文件，问，“苏经理，她脚有没有事？”
他刚在办公室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黑发微湿，空气中还有好闻的沐浴露香气，他肃目看着袁林，等待他的回答。
“医生说苏经理是软组织挫伤，需要休息两天。”
沈筠点头，“你下班吧。”
袁林却站在原地没动。
沈筠抬眸看他一眼，“有事？”
袁林想了下，清了清嗓子，才说，“边总，我在医院无意中听到，苏经理她身体……”
沈筠冷冷出声，打断了他，“苏经理私人的事情，不需要向我汇报。”
“是。”袁林立即收声，心里却不住叹息了下，“囊肿”二字再次从他耳旁滑过。
陆丞勋回家洗了澡，想躺会儿再睡，她随手将沙发上的 X 光片拿开，却在那一瞬间，闪出一个想法来。
她把 X 光片取出，对着灯光细看，足部骨骼清楚显现，她不学医，她看不懂如何判断骨头是否受伤，但是医生能看懂。
她猛然想到，无人机可以深入极为危险的地带，那些区域人力无法到达，如果能被无人机清晰拍下，林学专家就可以判断那里是否有珍稀植物！
比如悬崖峭壁上，人力根本无法搜索，而这些地方高大乔木较少，植物暴露充分，正适合无人机勘探。
而这，恰好是林场受限于资金和技术的盲区。
陆丞勋一下兴奋起来，她翻身打开电脑，将想法整理成项目需求，发邮件给胡家磊。
第二天，陆丞勋起个大早赶去基德，迫不及待的想和胡家磊讨论她昨晚的灵光乍现，是否具备实现的可能性。
她在楼下买了杯咖啡，等电梯时，有些抑不住的小雀跃。
门开了，沈筠和袁林站在里面。
陆丞勋顿时严肃几分，她半瘸着走入，轻声招呼，“边总，袁助。”
看着沈筠目光掠过她脚踝，陆丞勋笑说，“已经好多了。”
沈筠点点头，一向和沈筠一样冷淡话少的袁林，却看了眼她手上的咖啡，小声问，“苏经理，还没吃早饭？”
沈筠站在前面，不动声色的微垂了下眸。
“还没。”陆丞勋打算待会儿翻两块饼干应付了事。
电梯到了，袁林朝她点点头，和沈筠一起走了出去，他微微侧头，余光扫到陆丞勋，“囊肿”二字回响，他心里叹了口气。
陆丞勋进了办公室，和胡家磊讨论。
胡家磊说，“试采时我跟李兵聊过，他说人力能去到的地方，林业局组织搜索过珍稀植物。但是人力到不了的地方就没法了。”
陆丞勋点头，“人力无法搜索的地方，用无人机进行影像记录，把这写进调查的作业手册里，每个人都遵照执行。”
“好。可是要把这些珍稀植物都甄别出来，还是只能靠人工。”
胡家磊有些犯难，“这件事只有林学专家能做。”
他看着陆丞勋，不用他说，陆丞勋也明白，这种级别的林学专家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动的。
陆丞勋咬着唇想了会儿，她突然想到沈筠能认出光叶蕨这样稀少的植物，并且了解它的生长特性，他很可能受过林学专家指导。想到这，陆丞勋觉得或许沈筠有途径请到林学专家。
“先这么做。”她吩咐。
前台妹妹来敲门，“苏经理，你订的早餐。”
陆丞勋有些疑惑，她伸手接了过来，是一盒广式粥，配了几样清淡小菜，袋子里有张卡片。
她取出，“苏经理，好好吃饭，好好保养身体。”
落笔是袁林。
陆丞勋有些愣，她活动了下自己脚踝，想着昨晚袁林推着她在医院跑上跑下，她有些不确定的问胡家磊，“基德人文关怀做得这么好吗？”

第72章 釜底抽薪
胡家磊笑说，“袁助心细。”
心不细，也做不了这个位置。
陆丞勋不以为怪，她将早餐放到一边，继续讨论。
“你订个会议室，总结下试采情况，正式采集方案也需要再讨论，还有人员分工。”陆丞勋沉吟，“我请示过边总，我们需要增加两名团队成员，我待会儿去和他们沟通。”
“好。”胡家磊说，“我上午约了智轩谈价格，会议排到下午？”
陆丞勋点头。
下午开会时，陆丞勋总结了试采，提示风险，再次强调了注意事项。
“智采系统已经选出来了，我们接下来会去林场，操控无人机进行数据采集。”陆丞勋顿了下，“林场有可能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陆丞勋又说，“我们争取不用让人事部去社保跑工伤，大家都囫囵个回来，我请吃饭！”
“苏经理，那得点菜！你先准备好菜单！”何恒轩立即接话，众人一阵笑，气氛轻松不少。
胡家磊介绍智采系统的操控方法，然后说，“数据处理软件，大家会后安装。智轩一共配置了六个账号，苏经理，我，刘国松使用了三个，另三个账号分给夏雪、张强和谭莉莉。后期数据处理工作量大，还得加班加点。”
“最后，数据的统筹和分析，由张强来做。”胡家磊说。大家对这安排没有异议。
张强是基德重资评估部的老员工，他在数据分析方面的能力在圈内有口皆碑，也很获委托方信任。
讨论正式采集方案，各项指标在试采前就已确定，此次主要是讨论人员分工，陆丞勋确定两人一组，当天作业采集数据，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开赴下一个林班。
按照林场总平图，陆丞勋分配好各组负责的林班，并讨论了调查路线。
“我们时间紧，任务重，每个人作业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谨防出现意外。”
“苏经理，既然每个林班都会派守林人同去，那完全可以单独作业，效率也更高。”刘国松发出不同声音，带着些质疑。
他直视陆丞勋，整个会议室也鸦雀无声。大家明白刘国松这句话和每个人的利益相关联，众人都看向陆丞勋，等待她的回答。
“两人一组是为了安全起见。”陆丞勋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袁助会发文给绩效管理部，项目提成按三倍发放。”
刘国松愣怔了一下，他摊了下手，表示没意见了。
会议进行到最后一项，陆丞勋叫张强，“你把从委托方收集到的资料讲一下。”
张强坐在会议桌末尾，低头看着笔记本，没反应。
陆丞勋又叫了他一声，他像是被人突然打断了沉思，这才抬起头来。
众人目光都投去张强身上，刘国松快速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张强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讲述。
他从委托方获取了林场各项基本资料，比如林业局统计的树种、株数、生长周期、土壤条件、蓄积量等资料，以作参考；历年来的投入、审计报告，以确定林场经营成本；几百份市场合同，用来厘清各树种的市场价格。
最后，他说，“所有底稿资料我都已经整理好，会后按照分工发给大家。请大家严格遵守签署的保密协议。”
刚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陆丞勋和众人讨论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张强站起身来，收拾东西，他低着头，动作有条不紊。
离开会议室时，陆丞勋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
她直觉张强有事。
回到办公室，陆丞勋始终觉得张强在会上的走神有些反常，她从自己办公室往工位区看，重资评估部每张工位都被半人高的底稿淹没，众人在堆积如山的底稿中埋头工作。
陆丞勋目光穿过那一摞又一摞的底稿，一一扫过众人，她带来的三个徒弟，基德的老员工，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张强身上。
作为团队管理者，她必须清楚员工工作不在状态，是出了什么问题。
陆丞勋给张强发了微信，约他去公司会客室聊聊。
她在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端去会客室，刚坐下没一会儿，张强就推门进来。
“苏经理。”他招呼道，拉开椅子坐下。
陆丞勋将咖啡推到他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给你冲了杯意式。”
张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都可以，谢谢苏经理。”
“说起来，我们在一个部门，也就是一家人。”陆丞勋看着他眼眸，语气诚挚，“我感觉你今天不在状态，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张强立即否认，“没有。”
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张强似乎想要解释，“昨晚打游戏，没注意时间，没睡好。”
陆丞勋看着他。
“嗯，没休息好。”张强重复了一遍，见陆丞勋直视着他，他低了头，又觉得不妥，抬头看着陆丞勋，只一瞬，就又将目光移开，落到那杯意式咖啡上。
“如果有难题，可以来找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希望能帮到你。”陆丞勋说。
“嗯，”张强哼出一个鼻音，然后说，“谢谢。”
他站起身来，“苏经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去工作了。”
陆丞勋点头，看着他走出会客室。
张强刚才有些闪躲的眼神，这细微之处的反常，让陆丞勋感觉不对劲。
往往，一个人的真实想法都表露在细节上。
陆丞勋一个人在会客室呆了好一阵，也没琢磨出头绪来，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林场评估很特殊，评估师必须取得林业部培训合格的认证。因此，并不是基德每位评估师都有资质可以参与，何况，张强还负责数据统筹与分析。在正式评估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张强若是一直不在状态，势必拖累整个项目进度。
陆丞勋必须谨慎处理。
她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难道，张强计划跳槽？
当这个想法蹦出来时，陆丞勋吓了一跳。
她很快平复下来，想了想，打给了大学时候隔壁学院的师姐。
师姐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后没几年就自己开了人力资源服务公司。
“师姐，今年业务好做吗？”陆丞勋寒暄，也是关心。
疫情原因，今年失业的人多，说好做也能说得过去。
但真说起来，其实业务变难了。因为个个企业缩编，师姐今年接到的招聘单子骤减一半。
“今年行情不好。”师姐清了清嗓子，“连招聘需求都没了。”
师姐以为陆丞勋是帮朋友找工作，她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有法子的。”
但陆丞勋目的不在此，她直说，“麻烦师姐帮我看看，我有个下属是不是准备跳槽？”
现在求职者可以在招聘网站上屏蔽自家公司，陆丞勋通过基德账号看不到张强的求职状态。再说，这还只是她的猜测，她不想惊动基德人力资源总监贺华。
“这点小事，我安排就是。”师姐说着，笑语盈盈，“小遇，有机会向基德推荐一下我们公司，人力资源方面的服务，我们都能做。”
陆丞勋有些恍惚，她记得大学时候，师姐很腼腆，特别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没想到，创业这几年的磨练，让师姐完全变了个人。
陆丞勋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她将张强名字发给师姐。
放下手机，陆丞勋却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隔了会儿，她抓过手机，又加上刘国松、谭莉莉和另一位新加入项目组的人员名字，一起发给了师姐。
晚上。
陆丞勋正要睡觉，师姐打来电话，“小遇，你刚空降去基德？”
“是，师姐。怎么了？”
“那就对了，空降兵和地面本土部队，永远都谈不到一块儿。”师姐叹了口气，“不少猎头都收到了你那三个下属的简历，他们现在正在跟一家评估所谈，准备集体跳槽。”
“哪几个？”陆丞勋从床上坐了起来。尽管有思想准备，但得知基德老员工准备抱团跳槽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刘国松、张强、谭莉莉。”
陆丞勋飞快镇定下来，问，“领头的是谁？”
“姓刘的。”师姐说，“看来是准备集体出走，将你一军。”
“你知道他们现在谈到什么程度了吗？”陆丞勋问。
“对方是家成立不久的小所，据说股东是地方资产管理公司，给了刘国松部门经理，张强部门副经理职位，谭莉莉做项目经理，现在正谈判薪水。”
“对了，据说还有期权。”师姐补充说。
怪不得张强在会上走神，原来是在想这件事情。
基德是行业头部公司，对方虽然是新成立的小所，但股东实力雄厚，再有职位和期权加持，考量到现实利益和未来发展空间，确实也够打动人。
“小遇，我可以帮你重新招人。”师姐在这行见多了人来人往，给了个常见的解决办法。
陆丞勋谢过师姐，说改天请她吃饭，挂了电话。
陆丞勋很快想到，沈筠将林场项目主评人更换为胡家磊，使刘国松明白，他在基德前途无望，他不得不提前行动，剑走偏锋。
他策划集体跳槽，对他而言，进可以通过跳槽，实现升职加薪；退可以逼宫，谋得部门副经理职位。无论哪条路，对他都有利。
而陆丞勋原本计划等林场评估结束后，再进行部门副经理竞聘的事。从私心来讲，那时，胡家磊也有更多资本去和基德老员工竞争。
她空降过来，必须在部门里扶持她的人，她才有更多精力可以放在项目本身，而不是焦头烂额于内部管理。
但刘国松却在林场评估的关口，煽动部门核心员工抱团出走，团队散了，项目难以按时完成，基德的名声和口碑都会受到影响。
陆丞勋不难猜到刘国松是怎么说服了张、谭二人。
陆丞勋空降，成为基德大红人，就连她带来的团队，都让沈筠刮目相看。而这几位基德老员工，认为自己不是陆丞勋的嫡系部队，不会被重用，更换主评人一事，更加佐证他们的想法，很容易被刘国松说动。
陆丞勋睡意全无，她翻身起床，抱着手臂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她清楚，这件事情，她必须在沈筠知晓之前解决好。
沈筠是老板，从他的角度，他绝对不希望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团队，他只会认为那是管理者无能。
第二天上班时候，基德重资评估部，忙碌紧张的进行着林场评估准备工作，一派风平浪静。
而陆丞勋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就将掀起的滔天骇浪。
师姐再次打来电话，“小遇，我打听到，对方已经发了 offer，据说，因为立即辞职，对方还帮忙准备了一笔赔偿金给基德。看来，他们是打算突然离职，打你个措手不及，你自己想想怎么办吧。”
陆丞勋谢过师姐，挂了电话。
明天，整个团队就将开赴江黔区林场，展开为期 16 天的调查作业。
如果师姐的消息没错，最迟今晚，刘国松三人就会向公司提出辞职，缺席林场评估项目。
陆丞勋拿起电话，打给张强。
张强一接起来，陆丞勋直接说道，“张强，我知道你可能要辞职，这是个人选择，我不干涉你。但是林场涉及的数据分析，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张强握着电话没吭声。
陆丞勋，“我中午在聚合园订了午餐，我们一起吃个饭。”
陆丞勋挂掉电话，张强无声无息的收起手机，继续工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中午，陆丞勋提早下班，早早去了公司旁边的聚合园。
她坐在包间里，直到服务员过来问第三次，什么时候可以上菜，张强才推门走了进来。
“上菜吧。”陆丞勋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应声出去，带上了门。
张强却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苏经理，找我有事？”
胡家磊也转过头来，他看了会儿，问陆丞勋，“你是不是在想，智采系统既然可以辨别树种，那是不是依靠它也能认出珍稀植物？” “对。”陆丞勋像是遇到知音，兴奋回应，但很快，她想到实施难度，又沉吟着说，“比较小株的植物，容易被遮挡，很难被识别到，但比较大株的植物完全可以试试。” 刘国松在一旁心里哂笑，这吃力不赚钱的事，估计也就只有陆丞勋会闷头研究，但他嘴上还是说，“做林场评估，顺带把珍稀植物找出来保护好，这想法挺好。” 胡家磊想了想，“这要对智采系统进行再开发，费用估计不小，时间上我们也等不起。”他摇了摇头，“这对开发企业来说，投入产出比太小，不现实。” 胡家磊说完，就重新埋头做事，刘国松也不再关注陆丞勋，留她一个人继续琢磨。 过了会儿，胡家磊似乎反应过来，他琢磨了会儿，小声问陆丞勋，“你收集珍稀植物是要做什么？” 陆丞勋心怀深意的笑了笑，“后面你就知道了。” 胡家磊凝神看了陆丞勋一会儿，摇了摇头，继续做事。 胡家磊不明白，可陆丞勋很清楚，她知道沈筠一直寻找机会帮助她破冰，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她在这单评估案背后付出更多，不过是想要打破和常刚的僵局。 而此时，护林站外围，沈筠和李兵聊林场的事。 李兵说，“我还以为你们也就是来林场转转，收收资料，放个无人机上天飞一圈，回去敲敲电脑就好了。” “没想到能这么累。”他是真的没料到。 沈筠，“对重资产评估来说，这都是日常。” 要说李兵一点都不佩服，是假的，至少陆丞勋敢一个人背着包就往密林里闯，他是佩服的。 “苏经理这女娃很能吃苦。”李兵说。 沈筠淡淡说道，“李总，林场的确辛苦，但你心里并不觉得这是苦。” 沈筠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李总你是这样，老林是这样，苏经理也是。” 李兵迎着阳光笑了笑，外人都说林场苦，可他在这里转悠了半辈子，始终甘之如饴。 “觉得苦的话，一天都呆不下去。”李兵远远看向低头苦思的陆丞勋。 沈筠笑笑，顺着李兵目光望过去，她笼在明媚的阳光里，少了素日的凌厉和不可一世的执拗。 多了一些漫不经心的温柔，正像春月里，柳梢掠过水波的轻和柔。 将近三个小时，陆丞勋把问题先搁置，将处理好的数据打包拷给胡家磊。 数据处理完，进行比较就相对简单。 树种、株数、生长周期，几棵样树的树高和胸径这几项指标，智采系统的数据和人工采集的数据一一对比，最终得出三套智能采集系统精度分别为 85%，95%和 83%。 刘国松看着数据对比，“看来，这智能采集系统达到八成以上精度不难，但是要做到误差在 5%以内，还是不容易。” 陆丞勋说，“对，95%的精确度，这套设备的智能性基本可以和人类匹敌。” “这 5%的误差，我们会告知投资商，具体数据比对也一并会写在评估报告里。”胡家磊说。 陆丞勋点头，“先说清楚，以后就不会出麻烦。” 她合了电脑，问胡家磊，“智轩的报价是多少？” “市场价，但是比另两家贵。” 陆丞勋点点头，“压压价，我请示边总之后，你就走流程吧。” “好。”胡家磊答。 几人忙完，已经是中午，赶紧去厨房帮忙，一起动手做了顿简单的午餐。 老林从地里拔了自己种的白萝卜，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炖了骨头汤，起锅时，他撒了点细盐，又去扯了几根葱，切成葱末洒进去。 “这白萝卜特别好吃，吃起来是回甜的！”刘国松吃了一块白萝卜，他很久没有吃这种原汁原味的味道了，很像他们小时候吃过的白萝卜，是淡淡的甜有白萝卜的香在口吃蔓延开来。 什么蘸料都没用，一桌人将一大盆白萝卜吃了个精光。 陆丞勋不爱吃萝卜，也吃了不少，她笑说，“我第一次觉得白萝卜好吃。” 老林在一旁端着碗嘿嘿的笑，他就知道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萝卜会被众人夸，他骄傲的说，“山里温差大，阳光好，雨水足，今年的白萝卜被打过霜，甜得很。” 说话间，老林笑得更开心了 ，他本来多拔了一筐，想让他们走的时候带上，但想了想，觉得这些城里人指定看不上，话到了嘴边也没说。 陆丞勋突然想，哪一天，等她忙完了手上的所有事情，她一定要再来 17 号林班，住上两晚，和老林一起去巡山，再吃吃老林种的白萝卜。 可是，哪一天呢？陆丞勋也不知道。 下午两点左右，袁林和司机到达林场，正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 沈筠将袁林叫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走的时候，袁林偷偷在灶台边压上了一个厚实的红包。 众人和李兵、老林父子告别，分坐两辆车返回。 车刚要驶出，陆丞勋忽然想起什么，她让司机停住车，她飞快的下车跑了回去。 前面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沈筠从后视镜看着陆丞勋像一股风一般跑回去。 没一会儿，陆丞勋又飞跑回来，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五个白萝卜，老林远远站在后面，笑眯眯的看着她。 陆丞勋嘴角挂着笑，眼睛晶晶亮，气喘吁吁的跑到车子跟前，一边上车一边致歉，“不好意思耽误了，这白萝卜太好吃了，我想带点回去给我男朋友尝尝。” 沈筠收回目光，升了车窗，心里隐隐滑过一丝失落。 “走吧。”他吩咐司机。 离开林场，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陆丞勋心情竟有丝说不出的惆怅，不过是两天前才来这里，竟然像是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苏经理，在想什么呢？”刘国松问她。 陆丞勋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问同车的人，“要是让你们守林，你们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守多久？” 胡家磊想也没想，“那得看我老婆孩子愿意在这里呆多久。” 刘国松则挠了下头，“这不好说，得看守林工资是多少，要是工资开得高，我能在这里呆到他破产！”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那辆车里，气氛却是一片严肃。 沈筠打了好几通电话，处理完了几件急事。 他坐在后排座上，正在看袁林带来的文件，吩咐他，“回去之后，你送苏经理去医院检查。” “是。”袁林刚才来见着陆丞勋一瘸一拐，心里就打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真可大可小。 等到了城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众人各自回家休息。 尽管陆丞勋一再推脱，沈筠还是坚持让袁林陪她去医院检查。 陆丞勋看着沈筠的汽车尾灯汇入车流，跟袁林致歉，“袁助理，害你加班了。” 袁林态度恭恭谨谨，“苏经理，你客气了，边总他不放心。” 陆丞勋觉得这话有丝怪异，细想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笑了一下，杵着登山杖跛脚往医院走。 袁林阻止了她，进去推了个轮椅出来，让陆丞勋坐。 陆丞勋觉得有些夸张，但一想，自己占用别人的下班时间，还是配合为妙。 医生让拍个 X 光片，以排除伤到骨头的可能性。 陆丞勋坐在 X 光室外的休息大厅，等着出报告，袁林去外面接电话。 她突然看到简源源小跑了进来，紧跟着有张移动病床也被推了进来。 陆丞勋愣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简源源，她看了眼自己坐着的轮椅，有些尴尬。 有住院病人被推来照 X 光，简源源作为管床医生去跟放射科医生沟通了几句，然后退到大厅静静等待。 避无可避，陆丞勋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祈祷简源源千万别看到她。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陆丞勋眼前光线一暗，就听到了简源源劈头盖脸的声音，“陆丞勋，你这是怎么了？” 陆丞勋抬起头，“小事，在林场不小心崴了脚。” 简源源知道苏哲是一直反对陆丞勋去林场的，现在看到陆丞勋脚伤了，她是又心疼又来气，声音不自觉也大了几分，“陆丞勋，你还揣着颗囊肿，你能不能爱惜点自己，好好保养身体上手术台！” “那个，你今天又是夜班？那我哥会来接你吗？” 搬出苏哲也没用。 简源源只愣了一下，就大声说，“你别岔开话题。” X 光室有医生叫她，简源源回头应了声，匆忙对陆丞勋说，“你好好养身体，等你那颗囊肿取出来了，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她快步跑了过去。 袁林打完电话正要进来，在休息厅门口撞见两人，他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叹气，轻轻退去门外，过了会儿才进来去取 X 光片报告。 医生看过片子，说是软组织挫伤，休息两天就好。 袁林推陆丞勋出医院，给她叫了车。 陆丞勋上了车，正挥手道谢告别，袁林却突然问，“苏经理，你最近身体不舒服？” 陆丞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没有啊，挺好的。” 袁林没说话，交代司机一定安全送到。 等他赶回基德时，整层办公楼漆黑，只有沈筠办公室透出隐隐的光亮。 袁林敲门进去，沈筠正低头看文件，见他进来，他合上文件，问，“苏经理，她脚有没有事？” 他刚在办公室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黑发微湿，空气中还有好闻的沐浴露香气，他肃目看着袁林，等待他的回答。 “医生说苏经理是软组织挫伤，需要休息两天。” 沈筠点头，“你下班吧。” 袁林却站在原地没动。 沈筠抬眸看他一眼，“有事？” 袁林想了下，清了清嗓子，才说，“边总，我在医院无意中听到，苏经理她身体……” 沈筠冷冷出声，打断了他，“苏经理私人的事情，不需要向我汇报。” “是。”袁林立即收声，心里却不住叹息了下，“囊肿”二字再次从他耳旁滑过。 陆丞勋回家洗了澡，想躺会儿再睡，她随手将沙发上的 X 光片拿开，却在那一瞬间，闪出一个想法来。 她把 X 光片取出，对着灯光细看，足部骨骼清楚显现，她不学医，她看不懂如何判断骨头是否受伤，但是医生能看懂。 她猛然想到，无人机可以深入极为危险的地带，那些区域人力无法到达，如果能被无人机清晰拍下，林学专家就可以判断那里是否有珍稀植物！ 比如悬崖峭壁上，人力根本无法搜索，而这些地方高大乔木较少，植物暴露充分，正适合无人机勘探。 而这，恰好是林场受限于资金和技术的盲区。 陆丞勋一下兴奋起来，她翻身打开电脑，将想法整理成项目需求，发邮件给胡家磊。 第二天，陆丞勋起个大早赶去基德，迫不及待的想和胡家磊讨论她昨晚的灵光乍现，是否具备实现的可能性。 她在楼下买了杯咖啡，等电梯时，有些抑不住的小雀跃。 门开了，沈筠和袁林站在里面。 陆丞勋顿时严肃几分，她半瘸着走入，轻声招呼，“边总，袁助。” 看着沈筠目光掠过她脚踝，陆丞勋笑说，“已经好多了。” 沈筠点点头，一向和沈筠一样冷淡话少的袁林，却看了眼她手上的咖啡，小声问，“苏经理，还没吃早饭？” 沈筠站在前面，不动声色的微垂了下眸。 “还没。”陆丞勋打算待会儿翻两块饼干应付了事。 电梯到了，袁林朝她点点头，和沈筠一起走了出去，他微微侧头，余光扫到陆丞勋，“囊肿”二字回响，他心里叹了口气。 陆丞勋进了办公室，和胡家磊讨论。 胡家磊说，“试采时我跟李兵聊过，他说人力能去到的地方，林业局组织搜索过珍稀植物。但是人力到不了的地方就没法了。” 陆丞勋点头，“人力无法搜索的地方，用无人机进行影像记录，把这写进调查的作业手册里，每个人都遵照执行。” “好。可是要把这些珍稀植物都甄别出来，还是只能靠人工。” 胡家磊有些犯难，“这件事只有林学专家能做。” 他看着陆丞勋，不用他说，陆丞勋也明白，这种级别的林学专家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动的。 陆丞勋咬着唇想了会儿，她突然想到沈筠能认出光叶蕨这样稀少的植物，并且了解它的生长特性，他很可能受过林学专家指导。想到这，陆丞勋觉得或许沈筠有途径请到林学专家。 “先这么做。”她吩咐。 前台妹妹来敲门，“苏经理，你订的早餐。” 陆丞勋有些疑惑，她伸手接了过来，是一盒广式粥，配了几样清淡小菜，袋子里有张卡片。 她取出，“苏经理，好好吃饭，好好保养身体。” 落笔是袁林。 陆丞勋有些愣，她活动了下自己脚踝，想着昨晚袁林推着她在医院跑上跑下，她有些不确定的问胡家磊，“基德人文关怀做得这么好吗？” 第72章 釜底抽薪 胡家磊笑说，“袁助心细。” 心不细，也做不了这个位置。 陆丞勋不以为怪，她将早餐放到一边，继续讨论。 “你订个会议室，总结下试采情况，正式采集方案也需要再讨论，还有人员分工。”陆丞勋沉吟，“我请示过边总，我们需要增加两名团队成员，我待会儿去和他们沟通。” “好。”胡家磊说，“我上午约了智轩谈价格，会议排到下午？” 陆丞勋点头。 下午开会时，陆丞勋总结了试采，提示风险，再次强调了注意事项。 “智采系统已经选出来了，我们接下来会去林场，操控无人机进行数据采集。”陆丞勋顿了下，“林场有可能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陆丞勋又说，“我们争取不用让人事部去社保跑工伤，大家都囫囵个回来，我请吃饭！” “苏经理，那得点菜！你先准备好菜单！”何恒轩立即接话，众人一阵笑，气氛轻松不少。 胡家磊介绍智采系统的操控方法，然后说，“数据处理软件，大家会后安装。智轩一共配置了六个账号，苏经理，我，刘国松使用了三个，另三个账号分给夏雪、张强和谭莉莉。后期数据处理工作量大，还得加班加点。” “最后，数据的统筹和分析，由张强来做。”胡家磊说。大家对这安排没有异议。 张强是基德重资评估部的老员工，他在数据分析方面的能力在圈内有口皆碑，也很获委托方信任。 讨论正式采集方案，各项指标在试采前就已确定，此次主要是讨论人员分工，陆丞勋确定两人一组，当天作业采集数据，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开赴下一个林班。 按照林场总平图，陆丞勋分配好各组负责的林班，并讨论了调查路线。 “我们时间紧，任务重，每个人作业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谨防出现意外。” “苏经理，既然每个林班都会派守林人同去，那完全可以单独作业，效率也更高。”刘国松发出不同声音，带着些质疑。 他直视陆丞勋，整个会议室也鸦雀无声。大家明白刘国松这句话和每个人的利益相关联，众人都看向陆丞勋，等待她的回答。 “两人一组是为了安全起见。”陆丞勋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袁助会发文给绩效管理部，项目提成按三倍发放。” 刘国松愣怔了一下，他摊了下手，表示没意见了。 会议进行到最后一项，陆丞勋叫张强，“你把从委托方收集到的资料讲一下。” 张强坐在会议桌末尾，低头看着笔记本，没反应。 陆丞勋又叫了他一声，他像是被人突然打断了沉思，这才抬起头来。 众人目光都投去张强身上，刘国松快速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张强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讲述。 他从委托方获取了林场各项基本资料，比如林业局统计的树种、株数、生长周期、土壤条件、蓄积量等资料，以作参考；历年来的投入、审计报告，以确定林场经营成本；几百份市场合同，用来厘清各树种的市场价格。 最后，他说，“所有底稿资料我都已经整理好，会后按照分工发给大家。请大家严格遵守签署的保密协议。” 刚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陆丞勋和众人讨论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张强站起身来，收拾东西，他低着头，动作有条不紊。 离开会议室时，陆丞勋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 她直觉张强有事。 回到办公室，陆丞勋始终觉得张强在会上的走神有些反常，她从自己办公室往工位区看，重资评估部每张工位都被半人高的底稿淹没，众人在堆积如山的底稿中埋头工作。 陆丞勋目光穿过那一摞又一摞的底稿，一一扫过众人，她带来的三个徒弟，基德的老员工，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张强身上。 作为团队管理者，她必须清楚员工工作不在状态，是出了什么问题。 陆丞勋给张强发了微信，约他去公司会客室聊聊。 她在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端去会客室，刚坐下没一会儿，张强就推门进来。 “苏经理。”他招呼道，拉开椅子坐下。 陆丞勋将咖啡推到他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给你冲了杯意式。” 张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都可以，谢谢苏经理。” “说起来，我们在一个部门，也就是一家人。”陆丞勋看着他眼眸，语气诚挚，“我感觉你今天不在状态，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张强立即否认，“没有。” 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张强似乎想要解释，“昨晚打游戏，没注意时间，没睡好。” 陆丞勋看着他。 “嗯，没休息好。”张强重复了一遍，见陆丞勋直视着他，他低了头，又觉得不妥，抬头看着陆丞勋，只一瞬，就又将目光移开，落到那杯意式咖啡上。 “如果有难题，可以来找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希望能帮到你。”陆丞勋说。 “嗯，”张强哼出一个鼻音，然后说，“谢谢。” 他站起身来，“苏经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去工作了。” 陆丞勋点头，看着他走出会客室。 张强刚才有些闪躲的眼神，这细微之处的反常，让陆丞勋感觉不对劲。 往往，一个人的真实想法都表露在细节上。 陆丞勋一个人在会客室呆了好一阵，也没琢磨出头绪来，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林场评估很特殊，评估师必须取得林业部培训合格的认证。因此，并不是基德每位评估师都有资质可以参与，何况，张强还负责数据统筹与分析。在正式评估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张强若是一直不在状态，势必拖累整个项目进度。 陆丞勋必须谨慎处理。 她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难道，张强计划跳槽？ 当这个想法蹦出来时，陆丞勋吓了一跳。 她很快平复下来，想了想，打给了大学时候隔壁学院的师姐。 师姐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后没几年就自己开了人力资源服务公司。 “师姐，今年业务好做吗？”陆丞勋寒暄，也是关心。 疫情原因，今年失业的人多，说好做也能说得过去。 但真说起来，其实业务变难了。因为个个企业缩编，师姐今年接到的招聘单子骤减一半。 “今年行情不好。”师姐清了清嗓子，“连招聘需求都没了。” 师姐以为陆丞勋是帮朋友找工作，她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有法子的。” 但陆丞勋目的不在此，她直说，“麻烦师姐帮我看看，我有个下属是不是准备跳槽？” 现在求职者可以在招聘网站上屏蔽自家公司，陆丞勋通过基德账号看不到张强的求职状态。再说，这还只是她的猜测，她不想惊动基德人力资源总监贺华。 “这点小事，我安排就是。”师姐说着，笑语盈盈，“小遇，有机会向基德推荐一下我们公司，人力资源方面的服务，我们都能做。” 陆丞勋有些恍惚，她记得大学时候，师姐很腼腆，特别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没想到，创业这几年的磨练，让师姐完全变了个人。 陆丞勋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她将张强名字发给师姐。 放下手机，陆丞勋却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隔了会儿，她抓过手机，又加上刘国松、谭莉莉和另一位新加入项目组的人员名字，一起发给了师姐。 晚上。 陆丞勋正要睡觉，师姐打来电话，“小遇，你刚空降去基德？” “是，师姐。怎么了？” “那就对了，空降兵和地面本土部队，永远都谈不到一块儿。”师姐叹了口气，“不少猎头都收到了你那三个下属的简历，他们现在正在跟一家评估所谈，准备集体跳槽。” “哪几个？”陆丞勋从床上坐了起来。尽管有思想准备，但得知基德老员工准备抱团跳槽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刘国松、张强、谭莉莉。” 陆丞勋飞快镇定下来，问，“领头的是谁？” “姓刘的。”师姐说，“看来是准备集体出走，将你一军。” “你知道他们现在谈到什么程度了吗？”陆丞勋问。 “对方是家成立不久的小所，据说股东是地方资产管理公司，给了刘国松部门经理，张强部门副经理职位，谭莉莉做项目经理，现在正谈判薪水。” “对了，据说还有期权。”师姐补充说。 怪不得张强在会上走神，原来是在想这件事情。 基德是行业头部公司，对方虽然是新成立的小所，但股东实力雄厚，再有职位和期权加持，考量到现实利益和未来发展空间，确实也够打动人。 “小遇，我可以帮你重新招人。”师姐在这行见多了人来人往，给了个常见的解决办法。 陆丞勋谢过师姐，说改天请她吃饭，挂了电话。 陆丞勋很快想到，沈筠将林场项目主评人更换为胡家磊，使刘国松明白，他在基德前途无望，他不得不提前行动，剑走偏锋。 他策划集体跳槽，对他而言，进可以通过跳槽，实现升职加薪；退可以逼宫，谋得部门副经理职位。无论哪条路，对他都有利。 而陆丞勋原本计划等林场评估结束后，再进行部门副经理竞聘的事。从私心来讲，那时，胡家磊也有更多资本去和基德老员工竞争。 她空降过来，必须在部门里扶持她的人，她才有更多精力可以放在项目本身，而不是焦头烂额于内部管理。 但刘国松却在林场评估的关口，煽动部门核心员工抱团出走，团队散了，项目难以按时完成，基德的名声和口碑都会受到影响。 陆丞勋不难猜到刘国松是怎么说服了张、谭二人。 陆丞勋空降，成为基德大红人，就连她带来的团队，都让沈筠刮目相看。而这几位基德老员工，认为自己不是陆丞勋的嫡系部队，不会被重用，更换主评人一事，更加佐证他们的想法，很容易被刘国松说动。 陆丞勋睡意全无，她翻身起床，抱着手臂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她清楚，这件事情，她必须在沈筠知晓之前解决好。 沈筠是老板，从他的角度，他绝对不希望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团队，他只会认为那是管理者无能。 第二天上班时候，基德重资评估部，忙碌紧张的进行着林场评估准备工作，一派风平浪静。 而陆丞勋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就将掀起的滔天骇浪。 师姐再次打来电话，“小遇，我打听到，对方已经发了 offer，据说，因为立即辞职，对方还帮忙准备了一笔赔偿金给基德。看来，他们是打算突然离职，打你个措手不及，你自己想想怎么办吧。” 陆丞勋谢过师姐，挂了电话。 明天，整个团队就将开赴江黔区林场，展开为期 16 天的调查作业。 如果师姐的消息没错，最迟今晚，刘国松三人就会向公司提出辞职，缺席林场评估项目。 陆丞勋拿起电话，打给张强。 张强一接起来，陆丞勋直接说道，“张强，我知道你可能要辞职，这是个人选择，我不干涉你。但是林场涉及的数据分析，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张强握着电话没吭声。 陆丞勋，“我中午在聚合园订了午餐，我们一起吃个饭。” 陆丞勋挂掉电话，张强无声无息的收起手机，继续工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中午，陆丞勋提早下班，早早去了公司旁边的聚合园。 她坐在包间里，直到服务员过来问第三次，什么时候可以上菜，张强才推门走了进来。 “上菜吧。”陆丞勋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应声出去，带上了门。 张强却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苏经理，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