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斑白的老皇帝接过青葱玉指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
已为丽贵妃的萧颜坐在皇上身旁，轻摇团扇。
“参见皇上、贵妃。”姜辞微躬身子，朝他们做了个揖。
见她笨拙的行礼方式，萧颜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姜辞自小在宫外长大，自然是不懂得宫中的规矩。
皇上却笑弯了眉眼：“婉婉，快来让皇爷爷瞧瞧。”
姜辞小心翼翼上前，谦卑恭敬。
“朕听说陆典仪的事了。”皇上语重心长道，“你也莫要悲伤，他私吞钱粮，罪该至死，畏罪自杀已是便宜他了！”
闻言，姜辞低下了头，没敢反驳。
陆典仪是她养父，皇上念养父救了她一命，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七品典仪闲职给他。
而她知道养父是不会做私吞钱粮的事。
只是现在她无法分辩。
一旁，丽贵妃萧颜忽然开口：“皇上，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婉婉养父做出此等事，也无甚稀奇。”
姜辞眸色一沉，紧紧攥着拳。
父亲一生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不想在死后遭到如此诽谤！
皇上显然听出萧颜话不对味，瞪了她一眼：“你先下去。”
萧颜手一顿，眼带不甘地行礼告退。
殿内只剩下爷孙两人。
姜辞坐在一旁陪皇上说话，听他再次提起二十二年前太子府的灭门惨案。
皇上或许真的已经年老，每每提及此事，眼泪斑驳。
他拉着姜辞的手，眼中满是悔恨：“朕这一生就太子一子，朕悔啊！”
姜辞不言，只是心头微微一窒。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皇上身旁。
直至日落。
陪皇上用过了晚膳，姜辞才跪安离开。
途径御花园，她无意看了眼园内盛开的海棠，却见两道身影立在石墙之后。
她眼神一怔，眼尾霎时染上几丝红意。
第三章 诉求
一袭暗彤色朝服的顾青川，清俊如云中鹤。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丽贵妃萧颜。
他们身份悬殊，却在落日余晖中般配如一对璧人。
姜辞只觉腿如扎了根般动弹不得，呼吸都随之一窒。
园内空阔，顾青川和萧颜也看到了她。
顾青川眸色一怔，正要上前，却见姜辞转身快步离开了。
当晚。
红烛才换了一次，顾青川就回了府。
他直奔入房，竟见姜辞坐在灯下，手里拿着花绷子和针线，认真地绣花。
顾青川抿抿唇，走过去。
他将一个首饰盒置于她面前：“想着很久没有送你礼物，打开看看，可喜欢？”
闻言，姜辞目光落在那木盒上。
暗红色的盒面雕着花纹，又以金丝镶嵌于内。
一肘长短，不看其中，便也可知这有多贵重。
姜辞微垂眼眸，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六年，顾青川送给她的东西越渐名贵，可其中情意却越渐变淡。
她打开木盒，是一套华奢的金步摇。
姜辞哑声回：“喜欢。”
见她波澜不惊地说完，又将木盒放入柜中，顾青川只觉她寡淡无趣。
但想起御花园一事，他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陪着姜辞。
无言间，姜辞却有丝疲惫，她何尝不知道顾青川是为何示好。
姜辞强忍心酸，望向他：“萧寒，我们何时回凉州？”
她还记得顾青川说待功成身退，就带她回乡祭祖，过平淡的日子。
可顾青川立刻冷声回了句：“凉州偏远之地，回去作甚？”
姜辞一哽，说不出话。
见她这模样，顾青川眼中多了丝不耐，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姜辞心间泛苦，手中的针重的恍如千斤之石。
她还记得顾青川曾说：凉州才是家！
……
姜辞未提御花园一事，顾青川便越发没有忌惮。
每日晚归，却说是因朝中有事。
而姜辞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无言地将所有酸苦咽下肚。
只是近来，她听闻顾青川暗中肃清朝中反他的党羽，甚至动用私权杀了不少人。
姜辞整日忐忑，可又无能为力。
直到朝中老臣左相梁复带着其他几位老臣来府求见。
年过六旬的梁左相跪地磕头道：“郡主，您是皇室唯一的嫡亲血脉，当初太子在时，爱国亲民，怎会忍心看现在忠臣被屠戮？”
“皇上年事已高，难理朝政，求郡主以苏山社稷为重，摒弃私情，重惩顾青川！”
众老臣一排排跪下，声声诉求着。
姜辞听着，心中一派悲凉。
她虽是前太子之女，然不过一普通妇人，如何重惩顾青川？
梁左相见姜辞不为所动，又是重重一磕：“郡主若是不允，我等就撞死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提邢司府邸！”
听到这样决绝的话，姜辞沉叹一声：“也罢，我会和萧寒说。”
这时，梁左相起身上前，将一小白瓷瓶递到她面前。
“郡主，顾青川秽乱宫闱，残害忠臣，他不亡，便是你我和皇室宗亲亡。”
闻言，姜辞眸色一颤。
白瓷瓶被置于案台上后，梁左相便带着众老臣离开了。
静谧冬日。
姜辞一人坐在房中，鼻尖萦绕着炭火的热意，但她心冷至极。
手边的白瓷瓶泛着阴寒的光，她更觉这世道荒唐可悲。
顾青川虽任提邢司，但在去年就开始掌管朝政，这些自诩忠臣之人，却束手无策，只讲孔风大道。
如今，他们竟将此事交给她这么个有名无实的郡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