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子胆量趁早别来夫人院里做活了!”
“呵呵呵!”
秋昙听得烦躁,将个绿藤叶子扯下来,一丟,回头扫了眼那几个叫得最欢的,“人家翠袖是胆小鬼,你们不是,你们去呀!”
几个三等奴婢立时吓得不敢做声。
春杏冷笑,“人说物以类聚,那喜欢偷懒的,便爱包庇喜欢偷懒的。”
秋昙回以一笑,“确实,那欺善怕恶的,也爱包庇欺善怕恶的。”
“你!”春杏瞪着她,又急又气,偏无言反驳。
这种纸老虎秋昙在职场上遇的多了,见了弱小可怜的便肆无忌惮欺负,遇着强势有后台的便觍着脸叫爸爸,真真恶心人!
可更恶心的是春杏心里有气没处发,便指着翠袖大喊:“这差事就是你的了,今儿不把二爷叫来,仔细你的皮!”说罢袖子一甩,大步走出茶水间,其余几个丫鬟忙也跟了出去。
秋昙和春杏都是二等丫鬟,春杏不好明着使唤她,但使唤个三等丫鬟合情合理,便是夫人来也挑不出错。
秋昙看向身旁哭得双肩抖动的翠袖,想着这姑娘胆子小,不如自己替了她,于是道:“正好我没事儿,我去传话。”
“秋……秋昙姐姐?”翠袖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她。
秋昙冲她一笑,而后大步走出门去……
其实,若非热血冲头,她也不想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在原主的记忆里,汀兰院里没哪个奴婢想跟这位二爷打交道。
二爷秦煜是平南侯原配夫人所出,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后秦煜便养在老太太身边。
此人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十一岁那年便会试及第,名震京城,可惜是年意外坠马,双腿残疾,从此他性情大变,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在候府东南角的听风院幽居起来,甚少出来走动。
现今的侯夫人是侯爷的续弦,与二爷只是表面母子,没几多真情,所以连夫人屋里的奴婢也不待见他。
尤其这二爷摔断腿后性格阴郁暴躁,据说为点儿针尖大小的事便责罚奴婢,把人的手都打烂了,府里奴婢更怕他怕得紧。
秋昙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想起愈多反而愈对这个极少露面的少年天才感兴趣。
出了汀兰院往东,途经桃林,四月初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春风一来,落花纷纷,地上仿佛铺了层薄薄的桃花毯,而在那桃林深处,隐约可见一白衣公子,发带翩飞。
秋昙不知不觉朝他走过去,这才看清白衣公子身下的轮椅,所以,这就是二爷秦煜?
愈走近便看得愈清晰,此人一身银线盘金绣松风壑韵的白绫袍子,身子板正,挺秀如竹,此时正伸手去够前头垂下的桃花枝,那只手修长白皙,颜色不让桃花。
只可惜他坐着轮椅,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够着花枝,忽“噗”的一声,他从轮椅上直直栽下去……
他出门恰迎面遇上端茶水的春杏,二人在廊上说了几句话,春杏被逗乐了似的直笑。
所以这样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的公子,竟是个衣冠禽兽?看来这府里的男主子都是绣花枕头,里头不知包的什么污泥烂草。
秋昙嗤之以鼻!
正忖着,另一个绣花枕头便由人推着过来了……
秋昙看了眼那白衣少年,再想想方才他是如何叫自己滚的,她便心里不自在,不再看他们,继续浇自己的花。
接着翠袖回了茶水间,春杏从廊下走过来,用她那尖尖的下颌对着秋昙,“在这儿做什么?去屋里伺候茶水啊。”
“伺候茶水是春杏姐姐你的活儿,浇花才是我的活计,”秋昙看也没看她一眼。
“这回可不是我叫你去,是三爷指名让你去,”春杏酸溜溜道,“有些人惯会在三爷跟前装乖卖俏,还想花银子把自己调去三爷身边伺候呢!”
秋昙愣了下,回想起前事,原主因相貌出众,很得三爷喜欢,平日三爷最喜同她搭话,所以今儿指名让她去伺候茶水也不是不可能。
若她不去伺候,凭三爷那性子定会私下询问她,还不如现下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就不信他敢对自己做什么。
秋昙于是放下花执,往茶水间走。
春杏在背后冷笑,“我让你帮我做点儿活计你推推阻阻,三爷一叫你便巴着赶上去,真真是——”
秋昙回头,打断她,“三爷是主子,你是什么?”说罢帘子一摔进了屋,把春杏气得直跺脚。
秋昙去到茶水间,这便用冰裂纹青瓷盖碗斟了四碗茶,放在小茶盘中,端了去夫人屋里……
一撩帘便闻见浓郁的瓜果香,侯夫人周氏不喜熏香熏屋子,爱用花香果香,于是在罗汉榻两边各摆了个斗彩团莲纹的大缸,里头储着各样时兴瓜果,每日一换,花几上还对称摆着一对儿青花瓷春瓶,各插两支垂丝海棠。
上首坐了侯爷和周氏夫妇两个,下首左右两侧则坐了二爷三爷。
平南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光看那坐姿和凌厉的眼神,便知是上过战场的。坐在下首的三爷秦昭与他面相肖似,气势却弱了七分,倒是二爷秦煜气势上与他相近,都是极威压的。
坐在侯爷身旁的便是侯夫人周氏,容长脸,丹凤眼,一身琥珀金缂丝夹袍,外罩石榴红卷草纹片金缘排褂,大红大紫,她很压得住这颜色。
一个低着脑袋走进屋的小丫鬟,无人留意,他们仍谈他们的事。
秋昙端着茶盘走到侯爷身边,轻手轻脚地将茶盘里的一只盖碗放在木几上,再收了紫檀木几上那半凉的茶水,放回茶盘。
她做着换茶的活儿,心思却在他们说的话上,原来郡主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安平县主说给侯府,可又不知说给侯府哪个公子才好,几人正商议。
平南侯府分两房,大房有五子二女,二爷秦煜乃侯爷原配所出,三爷是眼前侯夫人独子,还有另外三个庶子。
县主这样尊贵人儿,自是要说给嫡子,且是能袭爵的那一个,论嫡论长该选二爷,可他偏偏是个残废,越过二爷选三爷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夫妻二人才拿不定主意。
“老二你年纪大些,那县主恰与你同岁,到时你见了她可莫要再像先前见柳家的那般,让人下不来台,”侯爷看向秦煜。
“我不想谈婚事,”秦煜冷冷说道。
“不谈婚事你谈什么,你还能谈什么?凭你满腹经纶,文武全才,这双腿站不起来又有什么用?”
秦煜垂眼盯着地面,腮帮子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