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林家的宅子早已杂草丛生,破败不堪,门前满是秽物。
夜幕降临时,我又去了长街另一头的裴家,曾经的镇国之府,也已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静静地站在夜风里,远处有歌姬的娇笑声传来。
她们可能还不知道,北梁的军队怕是已经在渡江了。
有路人在我身边停下,看着断壁残垣感叹:「若是裴家还在,北梁怎能这么轻易拿下定州。」
我怔了怔,定州是南唐的重要防线,一旦定州被破,那北梁南下就无人再能阻挡。
「现在想来,裴将军当年可能真的没有通敌。」另一人说道。
「是啊,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出月余,北梁怕是要兵临金陵城下。」
「那北梁新皇残忍暴戾,据说屠了定州三日,金陵若是守不住怕是也要遭此劫难,你我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竟然是拓跋律夺了定州,还屠了城。
我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忍不住又呕吐起来,却又吐不出什么。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甚至还可能有了身孕。
我到现在还没来月信,但我没有去看大夫。
我是将死之人,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又何必徒增烦恼。
我打听到了裴林两家的尸身去处,他们最后被扔在了乱葬岗,如今已白骨与尘土相融,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买了纸钱去乱葬岗祭拜,我有好多好多话同他们说。
可最后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因为过去三年我的人生里全是拓跋律,他们不会喜欢听的。
最后我对他们说让他们等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用剩下的银钱买通了宫里采办舞女的内官,去见我大姐姐曾经最爱的男人——南唐皇帝周元逸。
然后,杀了他。
可我没想到,拓跋律已经在南唐的皇宫等着我。
16
见到拓跋律的时候是我进宫后的第二天。
北梁势如破竹地南下,血流成河,饿殍满地。
周元逸却还在歌舞升平,宫里的看厌了,还要从宫外找新鲜的。
我已经将簪子磨得极其锋利,我练习了成百上千次刺穿一个人的咽喉。
我不知道此时周元逸为活命已经向北梁称了臣,而且还把拓跋律迎到了宫中。
进殿献舞的时候,周元逸正在满场追逐舞女。
我的注意力全在周元逸身上,没有看见拓跋律。
我与周元逸嬉闹挑逗。
或许是这三年我也变化很大,周元逸竟然没有认出我这个妻妹。
周元逸将我搂在怀里,夸我腰软体香,人间尤物。
我娇笑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全力刺向周元逸的颈部。
可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被重重按在地上。
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杀了周元逸。
可我失败了。
我不甘地嘶吼挣扎,我拼命地向周元逸的方向爬行。
就算是咬是啃,我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然后我看见了拓跋律,他坐在北座,眼神冷冽,压抑又暴戾。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了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这么大个人,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有人兴高采烈地跳了出来,是本应死了的齐闻。
「陛下,她果然来了,臣没有骗您。」
「她就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她和裴承垏青梅竹马,她和您在一起是……」
齐闻的声音戛然而止,拓跋律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周元逸吓得连连后退,舞女们尖叫着四散逃跑。
拓跋律提着剑走到我面前,剑尖挑起我的下巴:「原来你不叫宋月娘。」
剑上的血气让我想吐,我强忍着:「是,我不叫宋月娘,我姓林,叫林菀姝。」
「林菀姝。」他俯下身子,薄唇贴在我的耳旁,「那我们欢好的时候,你口中的阿律,是裴承垏?」
我回他:「是,你杀了我吧。」
我刺杀周元逸失败,下场肯定不止千刀万剐。
拓跋律杀人干净利落,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痛快。
可齐闻的血太腥了,我还没忍到被他砍下脑袋就吐了出来。
痛苦之间我听见他说:「死多便宜你,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