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择良还有叶橙曾试图帮助阿梨想起高中的事情，但她很痛苦，而且会头疼，疼到必须用药物才能压下去的程度。心理医生建议我们不要这么做，可能会让她精神崩溃。最好等她自己慢慢消化，或许有朝一日接受了恋人去世的事实，就会恢复被自我意识尘封的记忆。”
“那之后过了五年，阿梨还是老样子，时间不能治愈她心底深处的伤口，轻轻摸一下也会鲜血横流。叶橙的离世又给她造成了双重打击，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跟梦游似的，神情恍惚地问我，池禹和姐姐为什么不要她了。她有好好写作业，考试不再挂科。为什么都走了……”
说到这里，舒兰再度落泪，那一年，她沉浸在失去大女儿的悲痛中，担心叶梨的精神状态会出问题，还得照顾出世不久的林嘉树，和叶择良二人强行振作，每一天都过得心力交瘁。
“叶橙姐……去世了？”池禹一怔。原来很远很远的地方真的是活人无法到达的彼岸。他忽而想到分不清现在和过去的叶梨一脸茫然地问舒兰，为什么池禹和姐姐不要她了。
忽而又想到小嘉笑嘻嘻地说，我会一直这么乖。这样等到妈妈回来了，肯定喜欢我。
可就算他再乖，他的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我家这个聪明的大丫头不在了。”舒兰抽噎了一下，也无暇顾及在小辈面前失态这种礼节问题了，“我们在小镇上住了四年半，又搬到了佛罗里达州的一座城市。叶橙与当地一位华裔警探相恋。林庚为人正直善良，对叶橙特别好，我和择良当然不反对。就在四年前的一月二号，我们全家庆祝又安全度过了一年的第二天，叶橙当时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林庚开车载她去医院产检。回来的途中……他们的车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大型油罐车撞飞了。林庚当场就不行了，叶橙撑到剖腹产出嘉树之后才咽了气……”
池禹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仿佛被什么重物用力碾过，让他透不过气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艰涩地开口：“抱歉，我不应该追问的。”
“没事，都过去了。”舒兰长叹一口气，“林庚和叶橙出事后，保护我们的人怀疑油罐车司机是黑熊帮的人，担心他们继续寻仇，于是向上级申请，把我们转移到了南太平洋的一座海岛上。”
“阿梨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总是灰蒙蒙的，拒绝与外界交流，也不愿意跟心理医生沟通，甚至连催眠疗法都失效了。”
“直到嘉树八个月的时候，忽然口齿不清地叫了阿梨一声妈妈，她才如梦初醒般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年前，黑熊帮另外那三个头目在华盛顿被国际刑警击毙，黑熊帮随之瓦解。我们颠沛流离了近十年，终于可以回国定居。我和择良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带孩子回国上学，那个小岛总归不是我们的家。但考虑到蜜山可能是阿梨的伤心地，就在上级的安排下住在了星海。”
“小嘉真的很懂事，不吵不闹，昨天还跟我聊了会儿天。”池禹闷闷的出声道。
“是啊，嘉树非常聪明，只不过因为早产，又是在母体垂危的情况下出生的，身子底子不太好。”
“往后我会和叶梨一起照顾小嘉的。”
“你……”舒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打算跟阿梨继续走下去？”
“我向你保证过，以后我会照顾好叶梨。我从不食言。”池禹话锋一转，“可惜叶梨现在不记得我了，对我也有点排斥。伯母，你看，你能不能帮帮我？”
舒兰确实没有想到池禹还喜欢着叶梨，以为他只不过心有遗憾，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罢了，怎么会有人十年如一日停留在原地呢。
“伯母？”
“嗯？”舒兰回过神，“我得先去幼儿园接嘉树，周五提前放学，阿梨接不了。你有空跟我一起吗？一会顺路买点菜，今晚在我家吃饭。待会儿我打电话叫阿梨也过来吃晚饭。”
星海大学提供的教员宿舍距离他们的安置小楼有些远，为了方便上班，平时都是分开住，叶梨带着小嘉住在安置小楼里，舒兰和叶择良则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叶梨负责接小嘉，遇到她不方便的时候，夫妻俩就去接。
“有空。”池禹拿出手机，扫了一下付款码结了账，“谢谢伯母。”
舒兰自己有车，池禹开着车跟在她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幼儿园驶去。
冬季日短，五点多太阳就下山了，未融化的积雪被夕阳染成了红色。
“奶奶！奶奶！我好想你呀！”小嘉老远就看到了舒兰，和方老师说了再见，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舒兰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问：“有没有听方老师的话？”
“有。我拿到小红花了。”小嘉的目光投向站在舒兰旁边的池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叔叔，你也是来接我放学的吗？”
“是啊，今晚我要去你爷爷奶奶家蹭饭，欢迎吗？”
“嗯嗯！欢迎的！奶奶，叔叔对我可好啦，你要给他做草莓蛋糕哦。”
“好。”舒兰不知道昨晚池禹在叶梨家留宿这件事，很是纳闷他怎么跟小嘉这么熟了。
小嘉一蹦蹦到了池禹的跟前，从斜挎在身侧的小熊包包里摸出一块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饼干，踮脚递给他：“下午劳动课的时候，方老师教我们做了小饼干，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但我想送给你。”
“谢谢。”池禹弯下身接过，顺手揉揉他的头发。
“不客气。”小嘉得意地拍拍他的小包包，“还有一块我要留给我妈咪。”
池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这块小小的饼干，放进了口袋。
就是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孩儿，曾经把他的恋人从重重的迷雾中拽出来的。
池禹心里一软，把小嘉抱了起来，在他稚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