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云殿出来后,陈蹊云阴郁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走着。
方才皇后给他下了最后的通达,三日之内,要他在皇后送得适婚女子画像里挑选一位钟意的。
他喃喃开口,“五哥……我……”
话未尽,陈蹊谨却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叹了口气,方才皇后虽然句句斥责允年,实则也是在暗示他。
远方的红墙上飞落几只鹧鸪,它们不约而同地飞向那硕果累累的枝头,被食物迷惑得它们却没能看到墙角下几只野猫在守株待兔。
待到它们一立足,贪婪地享受果子时,野猫纵身一跃,一只鹧鸪便在嘴里扑腾了。
其他的鹧鸪看到了也不慌,因为它们知道,要想得到更多,失去生命亦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蹊谨望着,眼神淡然,似乎也如同那些麻木的鹧鸪一般,对于自己的性命也毫不在乎了。
“其实娘娘说得对。”
陈蹊云缓缓看向他,眼里不解。
“身为皇子,婚姻之事早就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宫规礼束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权利亦能让人迷失心智。在这宫里,没有所谓的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所做之事是为了活命,为了权势,那么你便不再无辜。”
活着,权势,亦是人的贪婪。
既然贪婪,又怎能说是无辜?
“五哥,我不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妻。”
陈蹊谨沉默,他又何尝不是?
莫说是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即便是太子,也无法拒绝皇上的指亲。他们所谓的反抗不过是蚍蜉撼树。
陈蹊鹤适时也刚从养心殿出来,与容妃一道在后花园逛着。
在一个拐角处,四人打了个照面。
陈蹊谨与陈蹊云向容妃行完礼后,容妃睨了眼脸色苍白的陈蹊云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陈蹊鹤看到陈蹊谨还有些讶然,遂挑眉问道:“五弟平日都不爱出门,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遇到,实乃罕见。”
陈蹊谨如实回答:“只是觉得许久没进宫向皇后娘娘问安,今日闲暇便来了。”
“想来也是。这父皇不爱搭理的,皇后自然要顾全些。”
这话里之意是,你一个不受父宠的皇子,定然要多巴结巴结皇后。
陈蹊谨听后脸上表情并无变化,依旧不温不淡的,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指节微微泛白。
陈蹊云也听出了这话里带刺,于是没好气地回到:“说来我也并未见过父皇宠过我们兄弟,哦!不对!父皇倒是对大哥疼得很!”
父皇就算再不宠五哥,也不见得有多宠你这个老二。
果然,陈蹊鹤闻言脸色一僵,眼里锋芒地盯着陈蹊云,他突然讥诮笑了一声。
“六弟此言恐怕不妥,听说前些日子父皇还送予你一副白玉雕弓,那雕弓价值连城,你想要,父皇便二话不说地送你,还不足以见得父皇有多宠你?其实你和大哥一样,皆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言外之意,你和那太子一样蠢,父皇就喜欢你们这种蠢儿子。
陈蹊云怎会听不出来,甚至气得要动手了。若不是陈蹊谨暗中拦着,他这没脾气冲的谁能拦得住。
况且这陈蹊鹤不擅习武,若真打起来,还真有可能被打得狼狈不堪。只不过,若是被父皇知道此事,陈蹊云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陈蹊谨终究是理智的,况且这些话他听得并不少,从小听到大的,也就习惯了。
他谦逊地朝陈蹊鹤揖礼,声色温和,“二哥说得对,允贤谨遵教诲。”
陈蹊鹤轻睨一眼他,明面上表示不计较,心里却嘲讽道,这陈蹊谨是个圆滑的主,知道与自己争论没有意义,便自发认错,以教诲之名让二人都下了台,却又让他无处挑错。
他觉得无趣,便打算放他们离开,此时,容府的管家却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跪下说道:“二殿下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陈蹊鹤拧眉,严肃地听着管家讲述所有事情经过后,脸色阴沉地让人害怕。
而还未走远的陈蹊谨在听到姜知棠的名字,不由得停了脚步,回头看向陈蹊鹤匆匆离开的背影。
昏暗的大牢内,容缨和姜知棠背对背坐着,气氛尴尬。
她们没想到那贾老爷请来了县令,更没想到那个县令竟然受了贾老爷的贿赂,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们抓起来。
经过那一场混乱之后,本来光鲜亮丽的两个小姑娘此时灰头土脸的像个落魄乞儿。
大牢外传来衙役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大腹便便的县令便出现在眼前。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闹事!”
容缨倏地从地上跳起来,使劲扒拉着牢门喊到:“我是护国大将军容征的女儿,也是皇上亲封容缨郡主!”
她指向地上的姜知棠,“她爹是大丞相姜显嵩,她哥是都护校尉姜知竹,她就是姜府千金姜知棠!”
那县令听后,反应与贾老爷一模一样,皆是哄堂大笑,丝毫不信容缨说的。
“哼!臭丫头说大话也不打草稿!这天下谁人不知,姜家和容家是死对头!”
容缨大惊失色,她竟然忘了这茬。
姜知棠早已精疲力尽了,此时颓靡得坐在地上,两眼空空。
县令见这两人一个疯疯癫癫,一个失魂落魄,问也问不出什么,便甩手走人了。
人一走,容缨就气得到处锤墙,嘶声裂肺地怒吼。
一阵折腾后,见姜知棠像丢了魂一般,不免担心地问道:“小棠儿你别怕!等我出去了我一定掀了这破地方!”
姜知棠重重叹气,哀求地回到:“我的姑奶奶,你别冲动了!”
容缨一听,不乐意了,“我哪有冲动!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狗仗人势!要不是他们拿你威胁我,我早就把那个贾老爷打得落花流水了!”
“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没有我,面对那几千个人,你也不可能赢!况且那贾老爷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他早就派人去叫了帮手,为得就是阻止我们这种闹事的!”
容缨默了一瞬,语气平淡,“你是在怪我吗?”
姜知棠也听出她话里的情绪,可奈何如今自己也愁得很,于是咬着唇没有回话。
地牢光线昏暗,腥臭腐朽刺人口鼻,不远处地审讯处还时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再加上俩人闹了别扭,气氛尴尬。彼此的友谊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身后的容缨一直没有动静,搞得姜知棠又好奇又纠结。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终于忍不住动了身子,悄悄地回头快速看了一眼。
只见容缨背对着她蹲在墙角,专心致志地不知在捣鼓什么。
三次回头后,见她一直蹲在墙角,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羞耻心。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角,看到容缨正拿着一根金簪奋力地开凿墙上的泥缝。
她脑子一抽,忍不住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是在越狱吧?”
容缨心无旁骛地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动作不停。
“是啊!听我爹说,他们那些囚犯都是这样逃出来的!”
姜知棠无语地盯了她半晌,看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打击。
以她这个进度,等挖到出口的那一天,希望她们尚在人世。
罢了,她一向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就且让她挖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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