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桌上精心准备的佳肴已经变得冰凉。
阮溪宁揉了揉因为刺绣有些疲惫发胀的眼睛,看了一眼正在剪烛火的婢女小桃,轻声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桃放下手里的银剪刀,对着阮溪宁恭敬回答:“王妃,已经三更了。”
阮溪宁默然,子时已过。
江君泽还没有回来,他终归还是错过了她的生辰。
“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候着了。”阮溪宁看着有些疲惫的小桃道。
“是,多谢王妃。”小桃把烛火往阮溪宁那边推近一些,退了出去。
阮溪宁看了眼外面漆黑无比的夜色,回过头拿起绣针准备继续绣前面的锦绣山河图,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阮溪宁用力眨了眨眼,等眼前恢复正常后,就见她的夫君晋王江君泽神情冷漠的站在门口。
她忍着眩晕,忙起身走过去。
可还没等她走近,江君泽一挥袖便将她推开。
“让开!”
阮溪宁被江君泽的衣袖角扫到脸颊,疼得厉害,她强忍脸上的刺痛问:“朝务很繁忙吗?”
回答她的是静寂无声。
江君泽撇了一眼桌上冷掉的菜肴,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阮溪宁虽然早已习惯他的冷漠,但今天还是感觉心里隐隐作痛。
屋外的寒风顺着打开的房门吹进来,阮溪宁默默的关上房门。
再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正常。
她脚步轻盈的走到屏风后,见江君泽正脸色阴沉的看着前面的锦绣山河刺绣图。
阮溪宁脸色一僵,知道他最不喜自己做这些,快步走过去拿起一块锦布盖上。
“王爷,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的忙。”
她知道江君泽想在下个月皇上五十大寿的时候敬献一副万里江山锦绣图,而刺绣是她的强项,所以才想着为他分担一些。
江君泽第一次没有发火,只冷淡地看着她:“和离吧。”
阮溪宁心猛地一揪,眼前突然感觉一阵模糊,眼眶疼痛。
等到眼前再次清晰过来时,就看到江君泽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垂下眼眸,忍住心里的酸涩问:“为什么?”
江君泽朝她走近一步,周身的气势将阮溪宁压的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后退……
这时就听江君泽语气冰冷道:“你七年无所出,和离是本王对你最大的仁慈。”
阮溪宁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他从来没有碰过她,她要如何才能有所出?!
看着阮溪宁呆愣着不说话,江君泽心里的厌弃更甚。
“明天本王把和离书给你!”
说完,江君泽转身朝外面走去。
阮溪宁的视线直直的看着江君泽消失的背影,身体微微发抖。
今天是她这个月第一次看到江君泽,然而此刻她却希望他从来没有来过。
……
翌日。
阮溪宁刚醒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走过去一看,只见一群丫鬟婆子正推搡着小桃,而小桃显然不是她们的对手,一下就被推翻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阮溪宁冷声开口。
院门口的一群人见她出来,一时间都停了下来。
小桃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阮溪宁身后低头站着。
这时,领头的刘管家看着阮溪宁说:“王妃,王爷下令,要您把弄玉轩腾出来给未来的新王妃住。”
第二章 新王妃
新王妃?!
阮溪宁听着这话,一时愣在原地。
而这时,她就看刘管家毕恭毕敬回头,伺候着一个人走上来。
“小姐,正院就是这里了,您先看看,我好让下人随您的心意重新布置……”
“是王爷太客气让我参观王府,雨柔随意看看就好。”一个语气温柔的人细细的反驳着刘管家的话。
原本堵在院门前的丫鬟婆子听到这个声音后都往两边分开站好,低头恭敬的喊:“见过未来王妃。”
下一瞬,一个身穿嫣红广绣流裙,头戴牡丹步摇,笑不露齿的女子缓缓出现在阮溪宁眼前。
“小女谢雨柔,见过姐姐。”
谢雨柔!
阮溪宁虽足不出户,但也听过这个名字。
右相之女,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和才女。
可等看清谢雨柔的面容时,她眸色却怔住,久久回不过神。
此人眉眼竟与自己相似之极。
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以前总感觉江君泽在透过自己的眼看别人。
阮溪宁身体微微颤抖,却强忍着不让人看出半分。
小桃眼中闪过不忍,把阮溪宁挡在身后,看着前面一群人气愤道:“你们放肆,我家主子才是晋王府的王妃!”
这时,刘管家上前一步说:“这谢小姐,可是王爷金口发话未来的晋王妃。”
此话一出,阮溪宁和小桃皆脸色大变,其他的丫鬟婆子仿佛早已知晓一般,没有一丝意外。
阮溪宁脸色一白,她没想到江君泽昨天说要跟自己和离,今天就已当着全府宣布新王妃。
“王妃……”小桃看着阮溪宁欲言又止。
“走,去王爷的书房。”阮溪宁轻声开口。
她要亲自去问问江君泽,在他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没有理会这一群人眼中的轻视,阮溪宁一步步往江君泽的书房明德室走去。
明德室。
越过看守的小厮,阮溪宁推门而入:“王爷,你与臣妾还并未和离,如今王府又多出一位王妃,是否不妥?”
江君泽坐在书桌前,闻言,只觉不耐,声音凛冽:“出去!”
阮溪宁这次却没有听话的走,固执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今日,他须得给她一个解释,否则她不会离开……
江君泽还是第一次见她违自己的意,他放下手里的折子:“雨柔是右相嫡女,太后亲封的慧敏县主,京城第一才女,娶了她能得到右相和朝廷的全力支持,而你有什么?”
阮溪宁听着这一串称谓词,抬眸深深地看着江君泽:“所以,只是因为这些名头和利益,不是因为她是谢雨柔?”
怕是两者都是吧,她挡了路,所以注定被移开。
阮溪宁心里发寒,若是她爹爹殿前大学士还活着,江君泽会这么轻易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吗?
不过是仗着自己爱他,娘家没人罢了!
书房里霎时间寂静下来。
江君泽狭眸微眯,神色不明的看着阮溪宁……
他没想到平时胆小懦弱,温柔恭顺的人,也会阴阳怪气。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烦躁:“来人,请她出去!”
说是请,还不如说是赶。
阮溪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弄玉轩,只感觉外面的寒风冷的刺骨。
她原以为自己嫁给江君泽是三生有幸,却不想……
阮溪宁漠然的坐在绣桌前,不知疲倦的绣着锦绣山河图,全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晋王要娶右相嫡女之事传得人尽皆知。
这几天,阮溪宁一直待在弄玉轩刺绣没有出去,江君泽除了让人送来和离书,再也没有过来。
大概是刺绣的时间太长,她感觉眼前又一阵模糊黑暗。
眼睛是一个绣娘的命,她之前请太医看过,太医只说她是头风病。
可头风病怎会引起她眼前模糊!
等眼前清晰后,阮溪宁看着房间里昏暗的空间,又想起江君泽和离书上所写的一句话。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七年夫妻,一朝别离,她如何欢喜。
这时,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阮溪宁抬眼望去:“娘……”
“啪!”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第三章 一朝别离
房间内霎时间安静下来。
江母面目狰狞的看着阮溪宁:“晋王为何要休了你?!”
阮溪宁右脸瞬间红肿,她怔在原地,语气微弱:“娘,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府里现在不能没有王府的庇护,你快去求王爷不要休你!”
然而阮溪宁只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君泽有心休她,她求有何用?
江母见状,疯狂的掐着阮溪宁的手臂,大吼:“你快去,难道你想害死全府,害你爹生前名誉尽毁吗?”
阮溪宁闻言,只看着江母,叹道。
“娘……算了吧……”
她话还没有说完,江母一个大力将她朝绣架上推了过去。
“嘭!”得一声,绣架全部倒在地上。
阮溪宁觉得掌心剧烈疼痛,她低头一看,一根绣针不知何时已刺入了她的掌心……
她脸色苍白,强忍着痛,抬头看向江母:“娘,我能刺绣养你,我们还可以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样就无人会另眼看我们了。”
阮溪宁本来是以为娘担心的是两人生存和外人目光,然而却听江母说。
“你那点绣品怎能和王府比?我告诉你,离了王府,我哪也不去!”
说完,江母拉着阮溪宁的手,将她拽出房间。
阮溪宁发丝凌乱的被拖到院外,见母亲硬要将她带去见王爷,她再也忍不住开口。
“王爷从未喜欢过我……”
江母步伐僵硬原地,她扭头看着阮溪宁:“你说什么?”
“我不过是那相府千金的替身……”阮溪宁自言自语,掌心刺破的部位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
江母闻言,沉默一瞬,忽然开口:“跪下!”
阮溪宁脸色一顿,愣愣的看着她:“什么?”
江母却没有解释,强行将她按着跪在雪地里。
“娘去找王爷,你就跪在这里,直到王爷答应不再与你和离,才能起来,知道吗?”
阮溪宁听着这话,心逐渐寒了下去。
江母怜爱的蹲在她前面,轻轻整理了一下阮溪宁的头发:“我的好女儿,等王爷过来了,你就告诉他,你可以自降为侧妃,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懂吗?”
说完,江母脚步匆匆的离开。
阮溪宁跪在雪地里,身边的雪已经变成红色,泪水无声的落下。
……
阮溪宁在弄玉轩跪了一天一夜,地上的衣摆已经覆满了雪,漫天飘散的雪花仿佛要将她淹没。
下午,身后的院门被无声的推开。
一双金线靴出现在阮溪宁视线,她僵硬的仰头。
江君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厌恶。
“告诉你娘,你就算自降为妾,本王也要和离,倘若再纠缠不休,本王便直接休了你!”
阮溪宁的脸毫无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
就看到刘管家带着几个小厮从她房中把那副已经完成的锦绣山河图搬了出来。
阮溪宁瞳孔骤缩,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没有理她,快速的拿着东西从弄玉轩走出去。
阮溪宁想要去追,却被江君泽一把抓住了手。
“不必追了!”
“什么意思?”
那是她花了三个月日夜不休的赶出来的,里面是她的心血。
“从现在起,那幅刺绣是雨柔为了皇上大寿,不眠不休绣出来的。”江君泽凉薄的声音响起。
阮溪宁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