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了。
陆淙只觉眼角有些痒,他伸手一抚。
一滴眼泪散在风中。
他居然哭了。
陆淙苦笑一声,压抑多时的狼狈不堪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他攥着衣襟,承受着心脏的抽离感,哽咽着:“你回来吧......”
缥缈的三更锣声从府外传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一件玄色披风被轻轻地盖着意识模糊的陆淙身上。
“回去吧。”
熟悉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陆淙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他怕是他的幻听,也怕自己会惊走这脆弱的幻听。
只是身前的人又靠近了几分,他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
素色夹袄,赤色披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眉眼精致,朱唇微张。
简喻柠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陆淙面前。
“天冷,王爷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带着些许疏离。
陆淙瞳孔一怔,倏然起身将简喻柠死死抱在怀中。
他用力地将简喻柠锁在怀内,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才能确认她完全存在。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没有自称本王,现在的陆淙,不过是一个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情绪的平凡男子罢了。
陆淙滚烫的眼泪和沉重的喘息落在简喻柠的脖颈处。
她却没有半分动作,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我若没有死,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不……”
陆淙心一紧,不肯松懈一分:“不许再说‘死’字!”
简喻柠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陆淙还是自己。
“王爷,忘了我吧。忘了这几年的恩怨,各自安好便是。”
陆淙怔住了,随即放开简喻柠,抓着她瘦弱的肩膀,眼底尽是惊慌。
“什么各自安好!你是本王的王妃!”
简喻柠抬眼望着他,杏眼中淌着晶莹的泪水:“你真的爱我吗?”
陆淙本该脱口而出的“爱”字哽在喉间。
他爱简喻柠,但是现在他竟羞愧起来。
曾经那么折磨简喻柠,折磨了她三年,还让她饱尝了家破人亡的凄苦……
他还有资格说爱吗?
简喻柠含着泪,笑的让他心痛:“你对我,不过是得知真相后的愧疚罢了。”
“我曾说过,我只想做一个平常女子,拥有一段平凡的姻缘,但我想我这个心愿只能在下辈子实现了。”
陆淙脸色更加苍白,他再次将简喻柠搂在怀内,声音颤抖而恐惧:“不!只要你愿意,今生就可以。不要走,多意……”
简喻柠愣了。
这温柔的一声“多意”,她等了三年,
等到梅花开了三次,等到她伤痕累累,等到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轻寒……”简喻柠哽咽着,好似在做最后的诀别:“你好好过吧,我要回去了……”
“不要——”
陆淙看着简喻柠从自己怀中缓缓离开,而他竟像是被禁锢在原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简喻柠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多意!”
陆淙只觉心脏被人捏着似的,紧接着剧烈的抽痛感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中。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中。
陆淙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
意识清醒过来后,陆淙摇摇晃晃地冲到房门口,将房门拉开就要跑出去。
他要去找简喻柠!
“轻寒,轻寒!”
一声素衣的晋宁被此时的陆淙吓了一跳。
他下眼睑乌青,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而陆淙根本没有去看来人是谁,他只知道简喻柠回来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晋宁扯住陆淙的手臂,焦急地喊着:“轻寒,你去哪儿?”
“放开我!”
陆淙拼尽全力将晋宁挥开,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晋宁:“多意,多意回来了,我要去找她……”
他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直奔寄秋院。
“轻寒!”
晋宁没拉住,只能小跑着跟上。
她心中已经开始不安起来:陆淙很不对劲。
寄秋院内已被下人收拾的整齐了七八分,只等重建房屋。
陆淙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一身的疲惫骤然将他压垮。
“多意……多意——”
他用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想要再找到昨晚那心心念念的人。
可回应他的只有徐徐风声,再无其他。
晋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陆淙跪坐在雪地中,立刻奔过去将他拉起。
“你疯了啊,你还带着病呢,快起来!”
陆淙怔怔地看着晋宁,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多意回来了,她不会想看见你。”
晋宁红了眼,陆淙想简喻柠已经想到神志不清了。
她叹气,轻轻安慰:“轻寒,多意已经不在了,回去吧,听话。”
“胡说!”
陆淙好似被人触碰了逆鳞,他一把将晋宁推到在地:“她在!她一直都在!我看见她了!”
他捂着心口,好像简喻柠就在那儿一样。
“轻寒……”
“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死了?她明明还活着,她还活着……”
陆淙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他失神地自言自语着,好像只要他一直这么说,简喻柠就会再次出现……
晌午。
太医将银针从陆淙的穴位中抽出,又把了脉才起身出了房间。
太后见太医出来了,忙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太后面前,磕头道:“回太后,王爷是因思虑过度和风寒引起的晕厥,只要每日服药,不久就可康复无虞了。”
听了太医的话,太后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
她挥手示意太后去配药,紧接着瞪着身边的晋宁,气愤不已:“到底是怎回事?”
晋宁用袖口抹了抹泪,哽咽道:“轻寒他,他说他看见了多意……”
太后双目一怔,最终还是偏过头,含泪叹言:“造孽啊……”
雪悄悄地在深夜开始融化。
刺骨的凉意将白天的余温消磨的不留分毫。
陆淙满头细汗,梦中一次次重复简喻柠的离去快将他逼疯。
可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可怕的梦魇。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附在他滚烫的脸颊上,他骤然睁开眼。
思念至极的面容上挂着担忧的神色,简喻柠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多意!”
陆淙攥住简喻柠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内,煞白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放松。
果真,简喻柠还活着,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陆淙下巴眷恋地蹭着简喻柠头顶的黑发,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开。
简喻柠没有挣扎,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
陆淙是何其高傲的人弋㦊,他也有高傲的资本。
皇上唯一的弟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谁又会想到,他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颓废。
陆淙垂着眼帘,看不清简喻柠的脸。
他起身,揽着她的肩,细细地抚着她的眉眼:“你为什么又走了?”
“你病了。”简喻柠轻轻地将他的手拿开,平静地看着他。
病了?他是病了,从简喻柠离开王府那日他就病了。
陆淙喘着粗气,猛然将简喻柠压在身下,伏在她的颈窝出摩挲着:“只要你在,我就好了。”
“呵呵……”简喻柠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许无奈:“王爷何时会说这般撩人心弦的话吗?”
闻到简喻柠身上淡淡清香蛊惑着陆淙想要更多。
他薄唇轻覆在简喻柠的朱唇上,满足之下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要走了,好不好?”
陆淙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简喻柠的消失,此时此刻,他只想留住她。
简喻柠并没有答话,她捧着陆淙的脸,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反问道:“我可以去看看我娘吗?”
“现在?”
陆淙看了看外边儿,一片漆黑。
只怕去了顾赵氏也早已睡了。
“不可以吗?”简喻柠偏过头,略带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原想着,再去看娘一眼,以后就陪在王爷身边的。”
陆淙眼瞳一怔,简喻柠说以后都陪在他身边!也就是说她不会再走了?
一瞬间,满心头的狂喜怎么让陆淙拒绝的了,他起身,不容拒绝的口气带着一些担心:“我陪你一起去。”
命人备了马车,陆淙披上厚实的披风,将简喻柠揽在怀里,生怕她离了自己身边似的。
“王爷,您去哪儿?”
驾车的小厮睡眼惺忪地行了礼。
他实在不明白王爷这三更半夜地去哪儿。
“顾府。”
陆淙先扶着简喻柠上了车,他才跨了上去。
寒风穿过车帘缝隙,惹得陆淙一阵咳嗽:“咳咳咳……”
简喻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地责怪着:“你不喝药,这病怎么能好?”
“没事……”陆淙面色面带倦意地摇摇头。
他现在对简喻柠的关心甘之如饴,倒是还有些庆幸自己生了病。
顾府门上外依旧挂着白灯笼,寂夜中远远一看分外冷清。
“王爷,到了。”
陆淙正要起身,简喻柠将他推了回去。
“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和娘说会儿话就出来。”简喻柠半掀车帘,视线放在紧闭的顾府大门上。
“不行。”陆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害怕,害怕简喻柠再一次不见。
简喻柠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锦帕塞到他的手中:“放心吧,我很快就出来,你先小憩一会儿。”
话毕,也不管陆淙答不答应,掀开帘子就下车了。
“咳咳咳……”
陆淙拿着锦帕,咳的喉头一阵刺痛。
他心有不满,但而后仔细想想自己竟会像孩子一样孩子气了。
陆淙带了点无奈地自嘲一笑。
他掀开车帘,没有看到简喻柠,大概她已经进去了。
陆淙轻轻靠着,风寒的侵袭和深夜的倦意让他忍不住昏昏欲睡起来。
攥着手中的锦帕,陆淙合着眼,静静地等待着简喻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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