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帜舟的思维就持续到这里,下一瞬,他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陈盼被他扑了个踉跄,此时也趴在地上,她的目光转向肇事车辆,只看到了驾驶座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影,司机没想到会突发变故,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之时,附近的保安冲了过来。
司机早做好了准备,并不怕被监控拍下来,但要是被人给拦住的话,他可就完蛋了,思及至此,他再顾不上要完成任务,转而将车开向原定的逃跑路线。
三个小时之后,一则关于肇事逃逸的事故通报出现在了新闻栏不起眼的角落里,据说案件没什么线索,警方还在侦破中,并且向广大市民征集线索。
秦霜一夜没睡倒也不觉得困,这时看着新闻,思维很迅捷的运作着,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计划一定是出问题了,否则收了钱的司机也不会消失这么久,连索要尾款的意思都没有,虽然之前付的钱就足够他远走高飞了。
“都是废物!”她气得将红酒杯摔在地上,等到发泄过后整理了心情,这才把电话打回江家老宅,对接电话的管家温声询问道,“江总呢?基金会那边有点变动,我有事跟他说。”
管家正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就无奈道:“夫人,那边的事就由您先作主吧,江总暂时顾不上了,少……江帜舟出事了,是凌晨的车祸,他收到消息就出门去了,现在估计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知道了。”秦霜听出管家已经开始理所当然的称呼江帜舟为少爷,不过是顾虑着自己才临时改口,面上的表情冷得吓人,语气却越发温和道,“帜舟伤得不严重吧?”
她忽然觉得,司机的这个错误也不算太严重,江帜舟若是不死,之后的日子才真叫难过。
按照秦霜本来的打算,是要先让陈盼出个意外,死也好伤也罢,只要能给江帜舟造成麻烦,让他无暇再去找林太太追查过去的事就行,但却架不住他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竟然舍命推开了陈盼。
她越想越觉得江帜舟跟冷漠无情的江城海不太像,倒是有些像她不幸早夭的儿子,随即生出的却不是同情或者懊悔,而是更为深刻的恨意。
为什么死的不是江帜舟?应该让江慧琴的儿子死,换她的儿子活。
秦霜这样想着,迅速整理好心情,对着镜子确认了表情也没有破绽之后,便吩咐佣人整理房间,然后叫上司机,也往医院方向去了,她并不着急,所以一路上让司机开得很慢,是还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
与此同时,住院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陈盼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帮江帜舟办入院手续,等到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回身就看到了江城海,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么?”她伸手一指病房门,“请你马上离开。”
江城海见陈盼把不欢迎都给写到脸上来了,却也并不恼怒,他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很讲道理的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肯为他忙前忙后,可见对他是真心的,现在让开,我不跟你计较。”
他是带了人的来的,保镖和秘书就站在身后,个个都是体力远胜过陈盼的小伙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会帮他把这个不自量力挡路的女孩给推开。
陈盼的手脸上还有磕碰出来的擦伤,这让她看起来很是狼狈,单薄的肩膀更是随时就会倒下,可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让,双手撑着门框道:“你随便跟我计较好了,反正我打死也不让!”
江城海自然是不能真打死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帜舟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呢,他这个做父亲的既是要认回儿子,那便得先用怀柔才行,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尽量别惹这丫头。
可此时显然是特殊情况,他沉下脸道:“陈小姐,你应该也听到医生的话了,他除了轻微的骨折之外,还有脑震荡的可能,这么严重的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陈盼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请问您是医生么?您管的了么?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您有无数次机会来管一管他们母子,但是您没有,现在在他的病房外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觉得好笑么?”
江帜舟也对江城海说过类似的话,并且把他说的哑口无言,如今他再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仍旧是为之一振,同时却也摇头道:“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越过陈盼的肩头望了眼病房里的情形,见江帜舟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脸上还罩着呼吸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半年前的事,那时候他也是站在医院里,眼睁睁的看着医生给他另一个早夭的儿子盖上了白布。
江城海从来也算不上什么慈父,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在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后,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正准备拿出长辈的气势来压陈盼,就被路过的护士给挡在了中间。
“你们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我不管你们家里有多大的问题要解决,但在这里都得给我保持安静,病房是单人的没错,但走廊可是公共场合,再在这里吵吵嚷嚷,我就去叫保安来了!”
陈盼二话不说跟护士小姐站在一边,她这边人不多,但胜在质量高,底气登时更足了几分,并且给了江城海一个选项:“您要是坚持不走的话,我也不能赶人,但请您不要进病房。”
在医院里,不管多有权势的人都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医生护士为妙,江城海虽然嫌弃这家医院的环境,却也知道现在的江帜舟大概经不起转院的折腾,索性答应道:“我在走廊里待着,这总跟你没关系了。”
保镖和助理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家老板是被接连的打击给吓住了,交头接耳一番后由秘书上前道:“江总,不如您先回去吧,这边由我们守着。”
“不必。”江城海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摆出了要跟陈盼耗到底的架势,低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陈小姐能跟我杠到什么时候,你们放心,我清醒冷静得很,既然留在这里就有十足的把握能耗走她。”
秘书疑惑起来:“江总,我看她怕不是下了决心要在这里等到小江总时醒,今天应该是不会走了,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江城海抬手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还是太年轻,猜不透人心的复杂隐秘,你别看她现在对江帜舟死心蹋地,一副要同生共死的样子,但这完全是因为他救了她的缘故,现在她感激他,以后呢?”
他也年轻过,很清楚年轻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但等热血褪去,现实的重担砸下来,没几个人能熬得下去,当年的他就是个例子。
闻言,秘书也不再劝,只吩咐了保镖们轮流值班在这里陪他,自己则是先回去处理事务。
走廊尽头,一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将这一切看得无比真切,正是来了医院却没露面的秦霜,她将刚刚的事瞧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就像是看戏似的望着江城海,见他神情疲惫的扶额,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路过的护士见她站在这里有一阵了,并且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询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几号床的家属?”
“哦,我是来探病的。”秦霜拿出了自己引以为豪的亲和力,苦笑着解释道,“只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过去。”
护士一听这话,立刻猜到她是来探望江帜舟的,叹气道:“你也别费这事了,自从外面坐着的那位先生来了,这间病房就没消停过,刚刚还有位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士来问过,看到这样立刻就走了。”
秦霜眼尾重重的一跳,等跟护士寒暄完,立刻也走了,她没走电梯,而是绕到楼梯里一层层的往下,总算在医生办公室那层远远的瞧见了一个变化了不少,但还依稀残存着当年影子的人。
林太太婚后生活的很幸福,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需要操心的事,再加上平日里保养得当,酷爱运动的缘故,现在脸上除了皱纹外,几乎没有衰老的痕迹,堪称是优雅老去的典范。
她昨晚休息的并不安心,略略倒了时差就开始等待江帜舟,准备把秘密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结果却临时接了女儿的电话,听说他刚离开酒店没多远就出了车祸,当即魂飞魄散的赶过来看情况。
林灵是在跟陈盼通电话的时候得知的消息,当时她已经出发上了高铁,要跟朋友一起去隔壁市的峡谷漂流,赶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先把消息告诉母亲,免得她因等不到人焦虑。
此时,林太太正在跟医生交流江帜舟的病情,得知他还在昏迷中后,忧心忡忡道:“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啊?你刚刚说脑震荡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他年纪轻轻的,万一有个什么……”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生怕自己的手帕交刚去世没多久,就又要再替对方的儿子办后事,担心的落泪的意思都有了。
医生见她这么关心病人的情况,委婉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都是说不好的,只是病人现在昏迷不醒,所以有一定几率而已,他还年轻,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边正说着,秦霜总算整理好措辞,也敲响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医生估摸着跟林太太说的差不多了,也该跟别的病人聊几句,不假思索的抬头道:“请进。”
“医生你好,我是来问江……”秦霜的话说到一半就跟林太太打了照面,她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压根不知道对方在这里似的愕然道,“这不是林太太么?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当年,她跟林太太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其中最值得在意的一次便是婚后的那次谈判,当时江慧琴的状态就已经不好了,还是林太太这个手帕交替她跟他们见的面。
林太太见秦霜在这里,表情瞬间就变了,语气生硬道:“我看到那个混账的时候就猜到你也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帜舟的情况不太好,趁早劝你丈夫死了那条心,别再来打扰他们了。”
医生闻到她们俩之间的火药味,犹犹豫豫道:“那我还说不说病情了?你们是来问同一个人的吧?”
“您请说。”秦霜表现的一如既往的体面。
林太太被她噎了一句,只能是暂时忍气吞声,先听医生说明情况。
与此同时,陈盼正在病房里跟走廊上的江城海耗着,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徐馨,又没办法立刻雇到合适的护工,只能是身体力行的在这里待着,哪怕一夜未睡,上下眼皮打架了也不肯小憩一会儿。
直到她快要靠着椅子昏睡过去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江帜舟忽然有了动静,他指尖微微一动,像是要醒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