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想起了十三岁那年。
我家晚宴。
秦佑穿得很整齐,却不入正席,在我家后院的游泳池旁边坐着,是我找到了他,喊他进去。
他眼神冰冷:「不用。那些人见我,不过想看我笑话。」
我上去死死搂住了他的胳膊:「我要瞧瞧谁敢看我秦佑哥哥的笑话!!」
那时我已经舔了他两年多,他一直冷冰冰的,我当他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那大约是我为数不多打动他的时刻。
那一刻,游泳池波光粼粼,略晒的初夏阳光下,秦佑讶异地低头看向我,我在他眼睛里瞧见了我脸上浮现起来的难掩的红晕,和专属于少女的羞涩和勇敢。
秦佑去了。
后来他态度也一直冷冰。
但是之后去学校的那天,我漏掉了牛奶,他从书包里掏出来给我,放了保温袋,还是暖的。
秦佑将手放在我头顶上,轻声说:「喝吧。」
大概是他对我好的时刻真的太少吧,这么多年,这些个小细节总是被我拿出来反复揣摩,然后,再被眼前他的冷漠无情,一点点击碎,直至消磨殆尽。
我强撑着站起来,给秦佑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秦佑,你真要和我一刀两断了?」
秦佑给我发来了语音。
「我刚和云云求婚了,以后我们两清,你别再缠着我了。」
缠着。
呵。
见我笑得有些悲伤,旁边的男人支着头看了许久,片刻,给我盖上了一件外套:「累了就缓缓再去,泠泠,不急。」
我名字有些像叠字,这一刻不想去追究他是不是叫了这个叠字,我坐下来,没哭,只静静呆坐了五分钟。
等血液奔腾褪去又重返心脏。
我终于,放弃了。
我挽着唐允卿的手去了晚宴。
他很绅士,一路都很照顾我,看似是我下属,实则很多时候都在替我拿主意,拿的也都是最恰当的那个,我今晚的确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全听了他的。
全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因为秦佑做出求婚的举动后被他父亲秦风遮掩了过去,笑着说是小朋友打赌输了,大冒险。
我父母脸色难堪,其他人却不得不给面子。
唐焕笑我,朝我举杯子。
我也笑,洒脱举杯,喝了口酒。
他反倒愣住了。
跳舞时,灯光昏暗,我索性脱了鞋子,拽着身边的男人进舞池,一不小心却撞到了人。
慕云一脸戚哀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同情:「对不起,泠姐,一切并非我的意思,佑哥这么做我也很惊讶……」
「你不该和我说。」
我吐着酒气,搂住了唐允卿的脖子,眼神示意秦家父母的方向。
「你该把劲儿使在那边的。」
慕云呆愣住。
「别装不懂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我发现一道目光朝我投来。
大概是见自己女朋友来我这,怕她又被欺负,一道影子顶着怒火和冰冷的目光,朝我奔来。
我看着她,笑:「至于秦佑,我不要了。送你了,妹妹。」
那人停下来。
呆住。
这句话我酝酿了很多年,舍不得说,说不出来,断不掉,舍不了。
可总归是能舍的,而那天,总算来了。
我在洗手间哇哇吐,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不算温柔。
却能一点点给我擦干净秽物,洗我已经僵得没感觉的手指。
「拿自己身体出气,最不理智了。」
一道声音淡淡地传来。
接着是叹气声。
「可念在你是真伤心……算了。」他淡淡笑了下。
我最讨厌爹味儿的教导。
这一刻,却酸的忍不住掉眼泪。
隐约看见屏幕闪烁,秦佑发来一条「你和那个男人去哪儿了」,我心头闪过一丝极涩的嘲讽,关了机。
我走得东倒西歪,在酒店床上躺下之前,拽住他领带,迷糊看着他:「等着吧,明天我就放下了。」
他挑了下眉。
越来越勾人。
「嗯。所以能放开了吗?」嗓音透出些沙哑来。
我太伤心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都做了些什么了。
次日。
我盯着一塌糊涂的床,和外面出现的人,目瞪口呆。
唐允卿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眉心,看我一眼,也才回神,之后道:「林副总,什么都没发生,昨晚的事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今天周末我得回了,你自己,可以?」
他是怎么如此平静地回应我昨晚那番胡闹的?
「嗯。」
我也半晌才回神,「谢谢。」
在他出去前,我道:「唐允卿,你知道我招你的目的,给你几个月时间上手,之后不管易北公司怎么分割,我的那部分都给你管。」
他开着门,眯眼瞧我:「那你呢?」
这一句,我知道他问得越界了,却不知怎么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我低头揉了揉手腕,压住酸涩:「家里免不得闹一场,可我顾不得了。我要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我才能好过。」
之前因为那件事,我有了些心理疾病,可因为秦佑的关系,没有往严重里发展。
可最近,又有了一些自伤的倾向。
我知道我父母不愿意看到我和秦佑决裂。
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唐允卿点了点头,似是又落了什么东西,回来找了找。他取走一只手表,那手表旧得看不出牌子,也不知哪年哪月生产的,他却戴出了古典名表的味道。
他人不算瘦,手和腕的线条却出奇的好看,配上手表,好看得总叫人恍神。
他起身,无意间碰到了我的手,顿了下。
「那先走了。保持联络。」
我是在北欧看极光的时候,接到我母亲的电话。
「……我才知道这一个月你都没来公司,泠泠,秦佑分心喜欢别人,你该做的是争取,叫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孩儿踩在你头上,你就这么没出息……」
风冷得紧,我直哆嗦。
我咬着牙,眼睛发热:「哪怕他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我母亲一愣:「他怎么对你了?」
顿了顿,又说:「男人需要面子,你不要总提他在我们家住那回事……」
我喘不上气来。
迎面走来一个人。
给我裹了一个厚厚的围巾。
异国他乡的,听见一个同国的口音都会觉得窝心,更何况这种亲密而真实的温暖,我一下子懵了,看着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一圈圈给我裹紧围巾,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脑袋。
一双好看的眼从口罩上方露出来。
「地方不错,林副总,你的收购计划提前完成了一部分,我申请了年假,还差你一个签字。」
说真的,这一瞬间我的火气从丹田出来,又从喉咙里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