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星宇,同校很多年。
每到一个新环境,大家总是都很喜欢我。虽然我和大家有点不一样,但我笑得好乖的,又安安静静地看人。
但有王星宇在,我的日子总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小学时候他拽着我破旧的书包洋洋得意,用小石头砸我的脑袋,号召大家来攻击聋人怪兽。
初中时,他要坐我的后面,然后隔着衣服突然解开我的内衣扣,叫男生们来看。
他追着我的后面叫小聋子。
后来他发现我掉眼泪的时候也不哭出声,又开始叫我小哑巴。
仗着家里有点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带头孤立我。
直到高中才好些,因为我遇见柏川了,很幸运因为我足够安静,和他当了同桌。王星宇收敛了很多。
高二那年的文艺晚会,我拿着柏川落在教室里的学生铭牌去找他,他是压轴表演。
教学楼和举办晚会的体育馆之间有一段林路,路灯不太亮,地上都是石子。
那天晚上,王星宇把我拦下了,边上还有几个小弟,拿着单反在拍,估计他们自己还觉得挺浪漫的。
他说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我反胃得不行,和平常一样装作没听见,垂下眼快速地路过他,却在路过他的一瞬间,被用力地推倒在地,一头撞上地上的石子。
温热的液体流下来,耳朵嗡鸣一片。
有只助听器摔飞出去了。
被王星宇一脚踩住,那是我妈保证我俩能活着外,能给我最好的助听器了。
拍视频的小弟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是小学就一直跟着王星宇的小弟,他说:「宇哥,你好多年都没解过她的扣子了。」
这次不同,王星宇不是隔着衣服解的。
远处体育馆场灯明亮,晚会已经开始很久了。
我挣扎不了,像一尾卡在岸上的鱼。
突然之间,远远的有手电筒的光照过来。王星宇几个人就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瞬时窜逃。
那人走到我面前,月光从林中洒下来。
是柏川。
我伸出手,手心之间,是一枚闪亮的学生铭牌。
他的眉眼很安静。
柏川帮我把衣服整理好,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擦干净我额头上的血,然后陪着送我回家。
我看见小道上我和柏川的影子靠在一起,从没有那样近过,但我的影子在发抖。
我说:「晚会还没有结束,我自己回去,你还有表演的。」
柏川声音浅淡:「没关系,那首歌,本来就不是给他们唱的。」
我只带着一边的助听器,我的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来自于他。但助听器质量不好,总是断断续续的,连不起来他的意思。
但是他的歌声透过来,嗓音有点哑,旋律好听得不像话。
和他在一起,我有无数个瞬间想要落泪。
沉静的黑夜里,他突然摘掉了我的助听器,在我的耳边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首歌名叫作——《她听得见》。
以我喜欢你结尾。
后来柏川把我送回家之后,折身返回了学校。
弹钢琴的手,摁着人打的时候也狠戾。王星宇和他的小弟再没来上学,柏川也被家族安排出国了。大概双方私下里达成了和解。
那晚之后,我就没见到柏川。
他走之前给我寄了个东西,是崭新的助听器。戴起来很舒服,也很清晰。还有一张单反的内存卡。
我在青兰中学的高三,漫长而寡淡,没有王星宇他们的骚扰,又陆续换了几个同桌,但没人再叫我小同桌,总觉得空荡荡的。
毕业那天,我才明白。
原来,我青春中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头,听见了柏川的唱片。
我没骗他,我一直是他的头号歌迷。
听他歌的时候,我时常会感觉,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未离去。
但我没想到王星宇的事情现在还会被翻出来,即使他颠倒黑白。
即使他满嘴胡言,心地丑恶。
但还是会有很多人相信他。
校园霸凌这件事爆出来之后,柏川的风评是出道以来最坏的一次。小兔作为他后援会的一员,急得团团转,大骂林宛儿和她的无良公司。
柏川最近的演出活动也不得不暂停,多品牌同时解约,事发到现在他都还在保持沉默,一字不发。
他可以澄清的,至少讲明原委,但这样会牵扯进我,会伤害我。
柏川给我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声音平和:「温宁,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我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从阁楼里翻箱倒柜,才找出褐色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一个过时的助听器、柏川的学生铭牌,还有一枚小小的单反内存卡,是当初柏川从王星宇小弟那里拿回来的。
我吐了口气,攥紧了那张内存卡。这么长时间,柏川都没有挂电话。
我轻轻地说:「我知道,可我,总想帮你点什么。」
柏川就该稳坐歌坛,风光清白。
我打开电脑导入视频,开始撰写博客。
我清楚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但偶尔也想,勇敢一次。
视频里的少女瘦小,被人推倒在地,额头出血。录视频的人污言秽语,视频里很清楚地拍了王星宇的脸,就算过去七年,也变化不大。很清楚地看见,他怎样扯我的头发,掀起我的校服,解开内衣,在我的背上吐痰。
他们笑:「哑巴」「聋子」。
我把我和王星宇的事情按时间线讲清楚。
那些家长的纵容、老师学校的无视和不作为。
我相信天道轮回,善恶有偿。
可如果没有柏川,谁会给王星宇报应,谁会还我一个公道。
我点下黄色的发布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