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下头，埋藏心底的东西被激起一阵涟漪，然后长长久久的不出声。
她拉我坐下，轻拍肩膀。
他是我的初恋方一哲，大我两届的学长，我们在学校的设计大赛上认识。
他专业能力超强，作品新颖大胆，多年过去依然是老师口中的得意门生、学校风云人物，赛场上他赢得毫无悬念。
现在想来，我和他好像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他没有表白，不曾承诺。只是两年的时光里，他说我们一起慢慢变好，聊过婚姻，他说过新娘只会是我，婚纱得他亲自设计。
大三下学期，学校的几个出国名额里方一哲排在首位。
讽刺的是我竟最后知道。
他有远大抱负怎会为了儿女情长牵绊。
方一哲挺干脆：这次机会很难得。努力了那么久就等这天，归期未知，或许就留在法国了，所以对不住我。
我感谢他的坦诚，毫不拖泥带水。举杯祝他前程光明。
回了宿舍我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方一哲优秀，他的前途规划很完美，只是里面没有我。
不争气的是我，时常梦见他：在河边散步，在操作室踩缝纫机，在台上举着奖杯冲我笑。
三年了，时间一点点磨灭我的期待。
两个月时间，萧翊的礼服我终于搞定，刘文奇取走打包好的西服和衬衫。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得安排个假期出去走走。
第二天一到公司，小高对我挤眉弄眼：「会议室，萧翊来了。脸很臭。」
又要找茬？我走进会议室，等待一场灾难。
萧翊坐在椅子上滑弄手机，抬眼瞄进来的我：「林大设计师就这水平？针脚如此错乱、潦草。拿这样的东西糊弄我？」
我捧起两个多月的心血，这制作内行人都能看出来。他萧翊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萧总，抱歉没能让您满意，我能力有限，辰星有大把资历深厚的设计师，时间来得及，您换一个吧。」我受够了他的蛮横无理。
「不，就你，拿去改。」萧翊阴着脸敲两下桌面并不接受我的请辞。
我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老板笑着进来：「萧总，可别把我从母校抢来的学妹气跑了。」
李杰拿过我手上的西服，顿了顿：「萧翊，自己遇事不畅，来这找茬？你幼不幼稚？」
萧翊愤怒的起身：「哥，我不想娶那女的，我从没见过她，更不会喜欢她。我一直以为你站在我这边的。」
「一码归一码，我的人哪里得罪你了.....」李杰脱口而出好似忘了我这个外人在场，我尴尬的脚趾头都要抠出一室一厅了。
这啥鬼热闹？萧翊这事儿哥压根不想订婚，拿衣服当幌子？所以怎么着都不会满意？
李杰转过头来：「林曼曼，你的任务完成了，去忙其他的吧。」
我赶紧撤退，背后会议室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向小真又来接我下班，怎么我都收拾好了，她还在隔壁聊天？
我无聊的拿出画笔勾勒：魔王经历着亲人逝去、恋人背叛、兄弟夺妻、生老病死。
直到向小真、李杰十指相扣走到我前面，我又后知后觉了？
「我去，啥时候混到一起的？」
「刚刚。」难得见向小真笑的腼腆。
她隔三差五来接我，竟是借着我的名义私会，李杰笑而不语。
「咳咳~~怎么着我也算半个媒人，老板，不表示表示吗？」
这个“表示”落到实处时，我才开始后悔：一杯正经的奶茶，他们插上两根吸管；看3D电影向小真躲到李杰怀里；爬山不到半小时，她又长在了李杰背上。
首先，我没有得罪你们两任何一个，为何要虐狗？
电灯泡是万万不能当的，多么痛的领悟。
周末窝家里追剧，手机不适宜的响起，萧翊？可没理由再联系吧？
我不假思索的向左滑动，一秒后，又来了：「喂？萧总有何贵干？」
「林曼曼，你下楼来，有事。」
「电话说吧，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那你方便了再下来。」
这人要不要脸？听不出来婉拒吗？
我胡乱抓两把乱糟糟的头发，扣上鸭舌帽，睡衣外面裹上外套就出门。
「什么事啊？」上次闹得就不愉快，我也懒得装着和他客气。
他愣了愣：「你过来。」
他招呼我往人少的地方，还搞得挺神秘：「林曼曼，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你说什么？」我额头三根黑线。
萧翊清清嗓子，严肃起来一字一顿：「我说，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这人神经病吧，前面一年给我骂得狗血喷头，这又是抽什么风？
重要的是还有未婚妻诶！
「萧翊，请不要拿我开玩笑，没时间陪你玩，」我冷着脸不耐烦。
「林曼曼，我认真的。订婚也会取消，我会处理好，这一次我只想听从自己的内心。」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吗？
「订婚是闹着玩的吗？我不是你们有钱人换来换去的那种女生。恕不奉陪。」我转身就走。
他三步奔到我前面挡路：「我没有换来换去，就算没有你，也会取消。」
他顿了顿浅笑：「你确实不一样，比她们抗骂。」
抗骂？为了生活，我这样的工薪族何时容易？
曾经从他那儿受过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再也绷不住，屈膝蹲下，埋头在手臂间，眼里滴答答的往下流。
「你，你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萧翊手足无措。
晚上，微信里有他来的消息：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我已经拒绝得够彻底，只是他的新鲜劲儿尚未消散。
大清早，向小真就敲我门：「萧翊给你表白了？」
「算是吧。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你真不考虑考虑？他人挺不错。有时候暴躁也是因为.......」
「我又不是受虐狂来的。向大记者，还没嫁给杰哥呢，就帮人表弟说话了？」我打断真真的话，萧翊的私生活我并不感兴趣。
工作终于回归节奏，直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短暂沉默后是熟悉的嗓音：「曼曼，最近好吗？」
「方师兄，别来无恙。」
「我回国了，有时间见个面吧。」
「好。」内心是否还有抹不去的期许呢？
见面头一晚我失眠了，抑制不住的乱七八糟。
他没变，还是曾经让我心动的模样。三年的深造，添了意气风发，胸有成竹。
「曼曼，我回校看到你的作品，非常棒。」
「方师兄过奖，班门弄斧了。你、你这回来探亲？」
「不走了，这里的人和事才是我的牵绊。」心跳好似抢了节拍，他这话里可是也有我？
「我回来的个人首场秀，能捧个场吗？」
我接过镶金边的邀请函，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不是谁都能进，还有当红明星助阵。方一哲业内影响力可见一斑。
「曼曼，你还....还......单身吗？」他吞吞吐吐。
「好，我一定会去。」我岔开话题。
方一哲作品融入大量中国元素：青花瓷配色、改良旗袍韵味十足，手工金丝刺绣华贵无比。这些设计无疑让他跻身国内屈指可数的高定大师。
谢幕后，观众陆续散去，不经意的左顾右盼。
间隔五个位置的萧翊对我摇手微笑。这家伙真够闲，还来凑这种热闹。
萧翊过来坐我身旁：「竟不知衣服有这么多学问，真是隔行如隔山，是吧！」
「嗯~」我敷衍的鼻音回他。
「是挺好看的哈。你能给我设计套国风吗？」
「萧总，抱歉，我时间排满了。」他懂个屁，就是没话找话。
「没关系，我可以等，多久都行。你啥时候回去？」
「15：00的飞机」
「巧了，文奇给我定了同一班。一起吧。」
脑子又忘记转弯，说完就后悔了，说好的保持距离呢？
方一哲和大佬们握手言谢，我大老远来是该和他招呼声在离开。
可方一哲他们聊得火热，根本抽不开身。
算了。不等了！
「林曼曼，等等。」方一哲喘大气追到门口。
「我前面等你。」萧翊识趣的走开。
「曼曼，谢谢你能来，嗯~ 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我曾做梦都想他回来，可此刻内心矛盾，我轻轻摇头：「方师兄，过去的就过去了。」
「你还在怪我？是，三年前没顾忌你的感受。怕你漫长的等待，毕竟不确定因素太多。现在我终于能给你承诺........」
「抱歉，我赶飞机。」他当年走的如此决绝，也是考虑过未来和以后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