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机器语音提示:“不要触摸患者,正在进行分析”时。
周肆退到一边,焦躁的握紧了自己的手。
除颤完成后,他开始给宋时琪做心脏复苏按压。
可不管周肆按多少次,来回换机器。
躺在床上的宋时琪始终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每次机器响,周肆都满含期望,但最终也只有失望。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折腾到筋疲力尽也不肯放弃。
看不下去的谢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周肆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泪水止不住的砸落在掌心。
他颤着手,把宋时琪的衣服合上,似是终于接受了挚爱死去的事实。
“别生气了……快醒过来好不好?”周肆拿起她的贴在脸边。
他的手颤抖着,说出话都不连贯:“我……不该让你等,我应该早就和你……解释甘棠的事。”
“如果……”我早点说清楚,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喜欢假设,可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所有的人和事,都怕一个等字。
怕有空再说,怕回头再聚,因为通常等着等着,就了无音讯。
“我带你回家。”
周肆红着眼,一个正面都没给谢铮,
他将雨衣脱下,盖在宋时琪的身上,奋力去拉直边边角角,尽量让她不被雨淋湿。
接着躬身拦腰抱起宋时琪,朝着帐篷外走去。
偏偏此时,谢铮拦住了他:“你不能带走她。”
周肆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谢铮偏头,躲过他质问的目光:“她在大学时签订了遗体捐赠,器官要摘出来……”
这话如雷一般在周肆的耳边炸响。
他眼里的悲伤被怒气取代,手紧握成拳。
宋时琪和自己夫妻一场,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连尸体都不能拥有。
南方的雨带着特有的湿冷,寒意直往周肆的骨头缝里钻。
谢铮深深叹息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是她的遗愿。”
“遗愿?”周肆眼角又渗出泪来。
他轻声反问:“那我呢?”
无人应答。
南城阴雨连绵,仿佛也在为这一城的人悼念。
帐篷外的风呼呼的响,周肆就站在宋时琪身旁,可他却觉得这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肆的表情有瞬间无法控制的崩溃,心痛的连气都踹不过来。
他又问谢铮:“她没有话留给我吗?”
谢铮对两个人的记忆还停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的周肆和宋时琪还是学校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
所以他也很意外,为什么宋时琪没有话留给周肆。
谢铮张了张口,谎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周肆顿了一瞬,而后泪流满面。
有时失望是比不爱了更可怕,更令人心如死灰的一件事。5
宋时琪或许还爱周肆。
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她的爱早就在日复日的失望里消磨了。
周肆无从得知宋时琪的想法,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沉寂间,谢铮抬手从内衬靠胸口的一边拿出张纸。
那纸叠的整整齐齐,递到周肆手上时,温热的烫手。
谢铮的珍视不言而喻。
周肆此刻没精力和他计较,他颤手打开。
入目是宋时琪飘逸娟秀的字迹。
上面只有两行字:“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但我更是医生——宋时琪。”
一行写了宋时琪的执念。
一写了宋时琪的信仰。
没有周肆。
他兀的想起进医学院时,他们在国旗底下立下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我宣誓:志愿献身医学,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宋时琪做到了,用生命捍卫承诺。
周肆一直都知道她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忱,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宋时琪来说也很重要。
没想到她连只言片语也没留。
周肆捏着遗书的指骨发白,泪水砸在纸上,晕开无尽的悲伤。
“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
谢铮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周肆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放声痛哭。
各异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难以接受过后是无尽悲伤悔恨和愧疚。
痛他刚决定和宋时琪重新来过,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悔他当初为什么为了升职抛下宋时琪去了京都。
愧疚他如果坚守本心,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分道扬镳。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失去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很残忍,但无论活着的人承不承认,事情都是这样。
天色渐暗,那束掉落在地的香槟玫瑰已经溅满了泥点。
周肆回过强忍身上的冷意起身,转了几个帐篷后找到谢铮。
“把书黎要捐赠的所有手术安排都给我。”
谢铮看着他红肿的眼,轻声劝说:“你来的太晚了,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阻止。”
周肆的声音又哑又沉,整个人都没了来时的丰神如玉。
眼神也像蒙了尘,遮住了往日的光彩。
他哽了又哽,才说出一句:“我要主刀。”
淅沥沥的雨砸在石板上,小小的水坑里倒影着重建后的灾区。
谢铮答应了周肆。
宋时琪所有的捐赠手术都由他主刀。
周肆留在了南城,这里的临时医院刚刚搭建好。
他加入了支援的队伍,给自己排了一个接一个的手术,不眠不休。
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将麻痹自己,这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他没有去京都,宋时琪也没去赈灾……
谢铮看着周肆眼底的淡青,忍不住出言劝说:“你这样下去,还不到书黎捐献手术,人就垮了。”
周肆别过视线,绕过他往办公室走去:“我还要查房。”
谢铮立即上前,伸手将人拦住:“你今天已经查了两次房了。”
“让开。”周肆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浓浓的疲惫,没什么威慑力。
“她那么爱你,要是看见你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谢铮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病理本:“再不休息,书黎的捐献手术,我只能麻烦别人替你做了。”
闻言,周肆睨了他一眼。
但好在没再说拒绝的话,只是沉默的转身离开。9
太平间内。
周肆靠在墙边,眺望着宋时琪躺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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