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给脸和双手化妆,未料到他会这么快发现我的破绽。
我害怕他会戳穿我的真面目,我害怕我再也走不出这宫墙。
在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器皿落地的声音,由心喊道:“救命、救命……”
皇上便顾不得我,推门跑进去,由心正躺在地上捂着胸口。
皇上将由心抱回床上,问她怎么了,由心说是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由心要我进去陪她,说她害怕,想我在身边。
皇上便让我进去守着,吩咐我片刻不准离开。
原本皇上也是要一直在这待着的,但后来一个太监过来与他耳语几句,皇上就出去了。
皇上走后,屋内便只剩我和由心两个人。由心睁开眼,我问她:“你没睡着?”
“睡了一会,你起身我就醒了,然后听见你们在外面说的话。”由心侧过身来看着我:“姐姐,他好像对你起疑了,明天我就将你送回去,鸿远寺乃先帝所建,你已出家,就算他怀疑你的身份,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谢谢。”
我很感谢由心,自我出家以后,除静年师太外,她是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可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可能,回不去了。
第二天由心叫来皇上,说她梦了一夜的鸿远寺,想去那儿住上一阵。
皇上紧皱着眉:“近来杂事颇多,朕没办法同你住去鸿远寺。”
“我自己住过去就好了,你最近操劳也没时间陪我,我和师太刚好作伴。”由心揽着我,看上去十分坚定。
而皇上将目光投向我后,却是说道:“也好,静归师太操劳一夜了,来人,给静归师太端盆水来洗脸。”
7.
皇上是一国之主,若他想,他能把由心捧在手心里百般纵着,若他疑,他也能不顾由心劝阻非要证我身份。
他同由心说,他是担心我带着目的接近她、利用她,可我知道,他是怕我同由心一起筹谋他的江山,想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
宫女按住我的肩膀,仔仔细细地洗掉了我脸上所有的伪装。
当他看清我脸的那一瞬间,他踉跄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竟真的是你?”
我同他对视着,平静地问道:“皇上曾经见过老尼?”
他眼中带了些惶恐,却还有一丝凄然:“你没有死?你怎么做尼姑了?”
“皇上可是认错人了?老尼自幼长在鸿远寺……”
“不可能,不可能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否则你告诉朕,你昨日为何那般伪装?”
“昨日修窗户落了满身灰,皇上召的急,时间只够老尼换身衣服,并非刻意伪装。”
“你也许忘了,当初你为救朕于绑匪之手,就是扮成那副模样。”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万千情绪:“你瞒不过朕。”
也许此生,我是真出不去这宫墙了。
我不再说任何一句,既然谎言无法继续,我们之间,也没别的话好说了。
由心在一旁已是看得呆滞,绿轴她一时间不知该问谁:“你们……认识?”
皇上好像现在才想起她,只叫她回去休息,然后就叫宫女把我带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在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他同我说了好多话,但我始终装成一个哑巴。
后来,他渐渐也沉默,空气趋向静止。
我不说话,不张嘴,不想再用一切言语打破的我的世界,静年师太说了,我要心静。
况且皇上没有时间总守着我,沉默一个完整的夜晚之后,他离开了,要人把由心差来。
我和由心的身份在一天之中发生了巨变,这会倒轮到她来当说客了。
“姐姐还是愿意同我说说话的吧。”由心看向我目光悲凉:“或者姐姐该和我坦白些什么?”
我望着她:“我该和你坦白什么呢?我同你所说的,无一句假话。”
“你是吴瑰意。”
“我是吴瑰意。十年前,我穿越到南都大地,遇见了一个游历山河的贵公子。他说他是先帝十三子,先是要我做他的门客,后是要我做他的妻子,说待我与他回都城后就同我成亲,然后我们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乃当朝太子,他的根在朝堂,根本无法同我浪迹天涯。他要我助他谋事,那时我尚年轻,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了他,然而他许诺我的,一件也不曾做到。”
“他们说你死了。”
“百姓爱戴我,说我有帝王之才。先帝封我做官,不是真的欣赏我的才能,是为了让我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晏家的人都忌惮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就因为我风头正盛,他们担心我功高盖主,抢了他们的功绩。那年晏阙第一次带兵打了胜仗,我是他的军师,后来敌军派使者议和,晏阙便让我去。结果我真去了,他们却顺势以通敌的罪名欲将我斩杀。我是摔下山崖后被云游的静年师太捡到,才在鸿远寺里苟活这么多年。”
所以我体弱,由心随意一掌就能让我咳喘不止。
我纵使通晓医术,绿轴也修不好这残破的身躯。
这些话说来字字诛心,我也许是修行还不够,说完这长长一串,喉咙里竟又带了些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