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霄攥紧照片，突然问沈母：“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沈母自然答应。
裴亦霄就说：“以后沈幼宁如果联系了你，请务必告诉我。”
沈母正在收拾奖章的手猛然顿住。
天色有些暗，房间里也没开灯。
裴亦霄看到，沈母的眼里迅速聚起泪意。
良久，沈母抬手擦了擦眼角，她将奖章拢进袋子里，紧紧抱在胸前。
然后抬头看向裴亦霄：“宁宁她啊，不会再联系我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就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她。”
裴亦霄坐在那里，放在膝盖的手掌慢慢沁出冷汗。
他甚至不能让自己的表情更加柔和：“沈幼宁没死。”
沈母这时抬头深深看他一眼，第一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裴亦霄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来回冲撞，心里的那份执拗一点点的破碎。
他突兀的站起身，将那块奖章紧紧捏在手里：“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沈母的回应，裴亦霄大步迈出了门。
刚到楼道里，迎面来了两个人，裴亦霄跟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他们的交谈：
“听说沈幼宁她妈回来了？这次我倒要看看沈幼宁还怎么跑！”
“爸，沈幼宁她妈欠咱们两百万呢，这么多钱买下沈幼宁给我做媳妇，真是太亏了。”
“听说她在洛城给人当小三，不知道被人玩了……啊！”
那个年轻一点的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鼻子看向面前怒气冲冲的男人：“你谁啊？发什么疯！”
裴亦霄上前一步，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你说，你要娶沈幼宁？嗯？”
年轻人几乎瞬间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他捂着脸，不敢出声。
倒是旁边那个年长的出声了：“沈幼宁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子看上她是她老沈家烧高香了，你也不打听一下我们孙家是什么人家，你等着，我现在就报警抓你，你等着坐牢吧！”
沈幼宁算个什么东西……
裴亦霄眼里划过涩然，这句话，他似乎也对沈幼宁说过。
当时不觉得，可现在旁人也用这话说沈幼宁的时候，怎么听怎么刺耳。
沈幼宁忍下这些的时候，是抱着什么心情跟在他身边的？
裴亦霄心里头一次有了悔意，他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这时，听到动静的沈母下楼，看到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后，赶紧上前打圆场。
沈母对年长者摆出笑脸：“孙老板，您把卡号给我，我这就把钱转给你。”
孙老板有些意外，随即板起了脸：“还钱？可以啊，周慧芳，你当初找我借了两百万，现在连本带利的可是要还四百三十万！”
沈母脸色一变：“孙老板，你这……”
“我就一句话，要么你把这笔钱还了，要不你叫沈幼宁出来，今天就跟孙博去扯证！”
裴亦霄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大放厥词，拳头攥了起来。
他接触的人都知情识趣，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敢这么放肆。
更别提被他们物化的那个人，还是沈幼宁。
沈母想了片刻，说：“好，我还。”
孙老板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瞪着裴亦霄，正要说什么，沈母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孙老板，这位是洛城司氏的总裁，您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孙老板脸色顿时像是一张调色板，变了又变，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亦霄看着他们，眼里只有不耐：“滚。”
孙老板如蒙大赦，拉着还捂着鼻子的儿子飞快离开。
沈母朝裴亦霄笑了一下，转身就要回去。
裴亦霄喊住她，问：“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他觉得，沈母也没有坏到那种程度，至少在金钱和沈幼宁面前，她选了沈幼宁。
沈母转头，声音有些苍凉：“不用了，上次那张支票我兑了，就算还了一半也还有钱。”
她犹豫片刻，慢慢开口：“当初我跟宁宁说，什么都没有钱重要，她还不信，还撕掉那张支票，你说她多傻，一个私生子而已，怎么比得上一千万。”
沈母没说出口的话是，可是现在，她倒宁愿用这一千万换沈幼宁回来。
现在可好，钱有了，但没人给她送终了。
沈幼宁那死丫头，真是狠心呐。
沈母扶着栏杆上了两级阶梯，突然裴亦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说，那一千万，不是沈幼宁要的？”
十来分钟后，裴亦霄走出了这个老旧的小区。
沈母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他脑子现在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宁宁那孩子也有自尊，只是穷人的自尊在富人面前不值一提，你爸爸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亲自上门，将那张支票给了宁宁，让她出国。”
“我也让她打掉孩子，可她不肯，倔的很。”
裴亦霄一颗心已经麻木。
所有的猜测怀疑被一一排除，只剩下一种可能，沈幼宁是如此期待那个孩子的降生。
为哪怕螳臂当车，也想留住那个孩子。
可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他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带着对她的偏见和不信任。
不由分说将她带去医院，说尽了伤她的话，逼着她打掉了那个孩子。
让她怀上孩子的人是他，逼她打掉孩子的人也是他。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孩子如果能选择，知道有你这样的母亲，只怕恨不得自己没生过。
好像就是说了这句话之后，沈幼宁才签了字。
当时，她在想什么？她躺在手术台上，疼不疼？怕不怕？冷不冷？
裴亦霄坐进车里，抬手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
来时他不觉得冷，如今他浑身像从冰水里捞起来，没有一寸肌肤觉得暖。
一个讥讽不屑的声音从心里升起：裴亦霄，你刚愎自用薄情不惜，你活该失去她。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裴亦霄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司父的电话。
裴亦霄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手脚尽皆发麻。
司父像是有急事，一个接一个电话的打过来。
裴亦霄终于拿到了手机，他接起，说：“什么事？”
“你在哪里，尽快回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纰漏。”
裴亦霄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说：“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发动车子，驶离了小区。
裴亦霄并不知道在他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目送着他离开。
四个小时后，裴亦霄踏进司氏，脸上的表情如常。
他走进办公室，助理连忙将资料给他：“司总，这个项目的投资者跟分公司的人沟通有误，这件事一开始是沈特助负责的，如今我们找不到人……”
裴亦霄顿住脚步，助理被他突然冷下来的气势震的不敢说话。
“将投资者的资料给我，我亲自负责这件事。”
助理应声而去。
裴亦霄翻了翻手上的资料，一眼就看出这个项目就是陈德利之前负责的那个。
他想起当时和沈幼宁的冲突，不由眉心皱了皱。
裴亦霄走进会议室，分公司的负责人都在这里坐着了。
他在主位上坐下，语气淡淡：“说说吧，出了什么问题。”
副经理，哦，现在是分公司的总经理站起来。
他语气恭敬：“司总，投资方非说跟沈特助交接的时候说的不是这个价格，我们为了公司利益着想，自然不能答应他的要求。”
仔细听，他言语透着不以为意以及埋怨。
裴亦霄翻开资料：“所以你是觉得，投资者既然投了钱，就应该被我们牵制？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合同条例，知不知道违反条例要承担怎样的损失？”
总经理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裴亦霄此刻对他的极度不满。
不是他犯蠢，但陈德利在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那些人知道司氏在背书，都是能过且过，谁知道这次的这个老板这么难搞？
裴亦霄一锤定音：“所有条件都跟沈特助说的一样，要是再搞砸了，你这个管理层也可以不用做了。”
他看着这群人离开，给助理发信息：请林总去接待室。
好在，当初投资的人是林朝，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助理回复的信息让裴亦霄彻底愣住：“司总，投资方是宏德的刘老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