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之夜，苏言看着躺在床上一袭红装的长乐公主，心中的欢喜渐渐消散。
长乐公主很美，作为穿唐文必收的女主之一，哪怕小说里再怎么说，都不及当面一见。
鹅黄粉黛，身着红装，双眼紧闭，面上或许是因为长期的植物人状态多了几分病态的柔弱。
“公主昏迷多久了？”苏言开口问道。
“二十日有三了……”一旁的女官开口回答。
尽管苏言很可能只是一个陪葬的驸马爷，但是女官依旧恭敬。
能在宫中做女官，规矩是有的，不会像小说里出现狗眼看人低的情景，就算瞧不上苏言，也不会给苏言难堪。
苏言轻轻握住长乐公主的手掌，一旁的女官想要开口提醒，但是看苏言再没有其他异动终究是忍住了。
苏言只是冲喜的驸马爷，长乐公主如今这种状态圆房自然是不可能圆房。
公主府中女官陪侍就是因为如此，毕竟长乐公主如今的状态，哪怕是日常擦洗身子都需要人来照顾，女官在此，一为贴身照顾，二为了防止苏言这个用来冲喜的驸马爷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情。
果然……伴随着苏言握住长乐公主的手心，脑海中余额为零的积分开始跳动。
约莫三秒多涨幅一点积分……
不过苏言并没有管这些，而是认真端量自己的新婚妻子长乐公主。
“一睡不醒……呼吸平稳，能够吞咽……”苏言揉了揉眉心。
“可能睁眼？”苏言再次问道。
“白日里会睁眼，只是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听不会动。”女官开口回答道。
“能睁眼，能吞咽，有稳定的作息，呼吸平稳，植物人无疑了。”苏言轻声斟酌。
古代缺少对于植物人的有效认知，故而多把植物人认为是失魂症。
毕竟一个人能够睁眼，还能吃东西，却不能动不能说话，活像一个丢了魂的人。
而在现代医学看来，这是植物人的明显表现。
植物人和昏迷有着极其明显的区别。
譬如昏迷的人是不会有明显的作息规律，譬如昏迷的人无法进行主动的吞咽动作，譬如昏迷的人是也会经常性的出现肌肉痉挛以及明显的呼吸障碍。
值得一提的是，昏迷是比植物人更严重的情况。
重度昏迷基本上离死不远。
植物人大多数都是人经历了重度创伤以后陷入昏迷状态，尔后经过人体的自我调节恢复和治疗，大脑进入趋近于稳定状态，转而变成了植物人状态。
换句话说，如果长乐公主昏迷二十多天，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基本上也已经嘎了，饭都喂不进去。
苏言脸上闪过一丝惋惜……
上一世人们对于植物人有两种认知。
一部分人认为植物人和昏迷一般处于意识终结状态，即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应激反应，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
而另一部分人认为植物人在特定环境下是能够感知外界状态，譬如疼痛，譬如温度，譬如声音等等……
苏言更倾向于第二种认知，即植物人具有一定的意识思维能力。
但是这对于年仅二十二岁的长乐公主来说无异于是最残酷的事情。
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看不见，却偶尔能够听得着，偶尔能够感觉到，能够思考，所宛若进入了牢笼。动弹不得……
而最为残酷的是，他们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排泄……
就像一个正常的人，被关在了小黑屋里，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屎尿糊了一身，却无可奈何，只能感知到有人帮自己收拾，甚至不知道是谁？是不是陌生人。
植物人……什么都做不了。
苏言上一辈子曾经听说过，有一个植物人，医院已经认定其脑死亡……结果对方的意识是始终保持清醒的。
偶然一次实验，科研团队使用最新的仪器发现了对方存在主观意识，经过特殊仪器的处理和联系，对方发出的第一个信号就是……
杀了我！
事实上，植物人存在主观意识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生不如死。
大部分人的意识在经过了种种挣扎以后，都会选择自我封闭，主动放弃求生意识，成为真真正正的脑死亡。
而长乐公主，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女，面对的就是这般残酷的景象。
苏言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思及及人，自己的快乐以及自己积分的获取，建立的是在长乐公主成了植物人以后。
怎么可能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
苏言知道，最初阶段的植物人大多数能够感知外界情况，甚至听到声音。
有心想要开口，却陡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公子请稍退……”女官很负责的开口清退苏言。
照顾了长乐公主这么久，他们当然知道这股味道是因为小长乐……
苏言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对于长乐公主来说……
她似乎能够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最初的时候，意识，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到半点光彩……听不到任何声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很慌乱，也很无措……毕竟她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女。
可是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她甚至哭不出来，也无法歇斯底里，伴随着无边的惶恐和畏惧之下，是精神的无法安定。
没有人知道……平淡的，闭着眼睛的她，内心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长乐公主似乎能够模糊的听到一些声音。
她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还听过很多人的声音……
她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鬼压床的经历，这种感觉何其相似，明明醒着，却怎么都动弹不得分毫，哪怕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轻轻闭上的眼皮对于长乐公主的意识而言宛若千斤巨石一般难以撼动。
再后来……长乐公主听到声音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自己母亲长孙皇后拉着自己的手一阵哭诉以后，她终于明白，啊，原来自己陷入了昏迷，怎么也醒不来了。
长乐公主努力的想要醒来，可她根本做不到，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时不时能够听到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候完整，有时候不完整。
再后来，长乐公主发现，自己好像可以感觉到身体了。
只是这种感觉很轻微，她只能模糊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躺着的。
偶尔吃东西的时候她甚至能够尝到味道。
好苦……是药么？
可是她却吐不出来，以往这个时候母后总是会拿糖来哄自己的。
长乐公主感觉到自己好像吃了很多药，哪怕很苦，但是她心里依旧没有觉得难受。
父亲曾经告诉自己，生病了，吃药才会好起来。
虽然药很苦……
可是自己只要好好吃药，一定会醒来的吧……
长乐公主的意识比较模糊，记不清楚自己吃了几次药，可是……没有丝毫作用。
她无数次尝试着睁开眼睛，却怎么也醒不来。
她的意识仿佛被困在了囚笼之中……
再后来……长乐公主发现自己好像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其他感觉了。
譬如……自己的女官给自己擦洗身体的时候，她能够朦胧的感觉到。
最令长乐公主崩溃的一件事她终于意识到了。
她……做不到控制自己的大小便排泄。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排泄后沾在身上的感觉。
尽管女官很负责，往往第一时间就帮她处理好，可是长乐公主依旧很崩溃。
这是一件极度摧毁尊严的事情！
有很多人，临终前就是无法承受自己尊严的摧毁而选择主动终结生命。
小小的长乐公主，正处于自尊心极度旺盛的时期。
二十二岁……正是刚刚成年的时候，正是把尊严看的比命还要重要的时候。
她努力了很多次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她做不到。
她甚至连绝世自尽保存自己的尊严都做不到。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控制自己拒绝吞咽食物都做不到。
每一次排泄对于长乐公主来说，都是一次自尊心的极度摧毁。
没有人会管一个植物人心里的惊涛骇浪。
哪怕女官再怎么负责也不会在处理干净以后给长乐公主做什么心里建设。
而对于长乐公主来说，她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折磨。
生理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意识上囚禁于黑暗的牢笼，尊严被极度的摧毁。
长乐公主麻木的感受着女官尽心尽力的给自己擦拭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去死……
甚至于这样的折磨她却无法拒绝，她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样也好过要一遍一遍经历如此的残酷的尊严的摧毁。
对于长乐公主来说，这无异于一种酷刑，直到女官为长乐公主擦洗完毕，她的情绪已经陷入了崩溃边缘。
而每天，这样的情绪她不知道要经历多久。
没有人安慰她……哪怕是父亲母亲，也只是对她哭诉自己的思念。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木头，而不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哪怕是父亲母亲对于自己的哭诉，和对着自己的坟墓哭诉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时候，长乐公主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好像被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
掌心的炽热让她微微愣神，一道异常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言，是你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