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为套上了蓝色的工装。
他脸上有汗，在这样尚且微凉的天气里，汗水都能将身上的工装给汗湿了。
她没有说话，直接拿出手机来，播放了赌场发给她的那一段视频。
在镜头扫到身后那戴口罩戴鸭舌帽的人影的时候，她按了暂停。
“谢英波和杜成是你找人打的？”
陆可为看着昏暗不明的镜头，“不是我。”
于舒蓦地一笑，“是你。”
陆可为静静地看了于舒几秒钟，“是我，我是欠债的人派去要债的。”
“把欠债的人打到吐血么？”于舒说，“这不是欠债，是欠命了吧。”
陆可为脸上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于舒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就是来问你一声，为什么？”
她心思玲珑。
于佳航自从上高中，夜晚下晚自习晚，他又害怕走夜路，陆可为就会送他过去，直到他不怕了。
他也会跟着她，在她晕倒在雪地的时候，找人来救他。
现在又帮忙痛殴了谢英波和杜成。
即便是一个心存善意的人，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乃至于帮她的家人。
陆可为静默了几秒，缓缓的开口：“因为……你们对我有恩。”
“有恩？”于舒疑惑的问。
“在我小的时候，你们救过我。”
于舒眨巴了下眼睛，“救过你？”
陆可为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老家是在哪里？”
“青镇洛河村。”陆可为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冬天快冻死了，是你们给了我吃的和喝的。”
于舒有点印象。
她当时还给了他一颗草莓味的奶糖呢。
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了，记忆也都是一段一段的，根本就串联不起来，也没有和眼前的男人对上号。
陆可为转了身，“你回家问问你妈就知道了。”
于舒站了许久，才拿着手机，找附近的地铁线回市里。
她没有发现，其实谢雪桐根本就没有离开。
她让车开出去很远，自己特别在车上换了一双轻便的平底鞋，来到了工地的砖墙之外。
她目睹了这一幕。
于舒回到家，冯瑞芳和于佳航正在收拾东西。
“这都好几天了，我问物业那边挺太平的，”冯瑞芳说，“肯定是已经就没事了。”
于舒皱眉。
“而且你这里也太小了，”冯瑞芳说，“佳航在你房间里住，咱俩在客厅打地铺都挤。”
于舒这次没反对了。
她租的本来就是单身公寓，一室一厅的。
现在于佳航恰是要全力以赴准备竞赛的时候，如果学习环境不好的话，影响也是很大的。
她帮忙收拾了行李，陪着冯瑞芳回晨曦小区。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救过一个男生吗？”
冯瑞芳脚步一缓，“嗯，对，那天大雾，你哥找你回来，还给他送了棉被吃的喝的。”
冯瑞芳说的这些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一颗草莓味的奶糖。
于舒又问：“那那人在哪儿？”
“你哥被你爸带走后没多久，他也失踪了，”冯瑞芳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那孩子挺苦的。”
于佳航在一旁眨了眨眼睛，打手语，“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冯瑞芳说。
从晨曦小区回来的路上，于舒都在想，陆可为就是那年被她救下的那个少年么？
她路过物业门岗，又进去和门卫叮嘱了几句，“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她前脚刚一出来，后脚电话就响了。
给她打电话的，仍旧是上次威胁她替杜成还钱的那个号码。
于舒站住了脚步。
“你又要钱？”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现在杜成重伤住院，这帮人不敢去医院里去闹，她必须要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个麻烦。
“不是不是，于小姐，这是个误会，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对方笑吟吟的说，“你怎么不早说跟萧家的二公子有渊源啊。”
萧家二公子？
萧良。
于舒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我料想到肯定是杜成那小子胡乱攀咬的，误会一场，我给您打个电话，也是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以后别说是我这个场子里的人，就算是别的场子也绝对不敢去找你的麻烦了。”
于舒回到家，甩了鞋子，踩在地板上，就朝着窗台走了过去。
仙人花还开着。
于舒网购了一些营养土和营养液，特别把仙人掌放在向阳的窗台上，能照到阳光。
它看起来开的更好看了。
萧良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帮她，一定是傅司辰从中说服的。
他又帮了她一次。
于舒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却也不是丝毫不记仇的人。
她从通讯录中翻出来萧良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
萧良接到电话的时候，刚拎着小六的私房菜馆里打包的饭菜去到医院。
他两只手都拎着餐盒，没法接电话。
身后的申雅萌急忙过来，“我来我来！”
申雅萌一只手拎了三只重重的餐盒，还附带着一瓶白兰地。
萧良接通电话。
“萧少，是我。”
“于小姐。”
“我刚听说您去过那家赌场了，谢谢你帮我出面。”
“不客气，”萧良说，“是东子托我的。”
于舒没说话。
萧良推开办公室的门，“你先别挂，我把电话给东子……”
“不用了。”
电话就被挂断了。
萧良：“……”
估计他不提傅司辰，电话挂的还没这么快。
傅司辰有点目瞪口呆看向申雅萌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餐盒，“这是你新徒弟？”
“不是，”萧良让申雅萌放下东西，“领导安排让我带两天。”
萧良几年前带过一个女徒弟，然后中间出了点事，他就不再带人了。
如果不是这一次副局执意往他身边塞人，但凡是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他都不会同意带。
等申雅萌出去，萧良才对傅司辰说：“刚刚于妹妹给我打电话了。”
傅司辰正在用防雾眼镜布擦着眼镜镜片，闻言，手中动作稍作停顿，嗯了一声。
“我说叫你接电话，她就麻溜的给挂了。”
傅司辰：“……意料之中。”
萧良用脚勾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在R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回来，都感觉天要变了。
傅司辰拿出两只酒杯来，开了白兰地，倒了半杯酒，“于舒怀孕了。”
萧良：“！！！”
傅司辰：“然后流了。”
萧良：“……”
这么突然？
傅司辰把事情始末告诉了萧良。
萧良也是有老一会儿没开口说话。
“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对。”萧良说，“不管怎么样，能保住还是保不住，流掉还是不流掉，你都不该瞒着她。”
傅司辰喝了一口酒。
“她又跟那种傻白甜的小姑娘不一样，她心思细腻的很，说不定哪一点蛛丝马迹就给发现了，你就敢保证，那医院里就是密不透风的墙？”萧良取出酒杯来，和傅司辰碰了一下，“你要么就骗她，叫她永远都发现不了。要不然，于妹妹这性子，能记一辈子。”
喝了酒，就有些燥热。
傅司辰开了窗，俯在窗边抽烟。
手机里，黄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查到了，我发您手机上了。”
傅司辰嗯了一声。
他低头，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消息。
萧良说得对。
对于舒而言，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这墙还是从内而起的。
他回国前，就已经吩咐黄秘书去查了。
方柏轩推开门，就闻到一阵强烈刺鼻的酒气，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怕院长来找我的事儿啊，你们还真是把我这儿当酒吧了。”
萧良喝得不少，靠坐在椅子上，明显醉了。
方柏轩就招手叫申雅萌进来。
“送你们队长回家。”
申雅萌立正，“是！！！”
方柏轩：“……”
他怕他这办公室隔音不好。
傅司辰看了一眼申雅萌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太能扛得动萧良这么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就叫护士去找个男护工过来。
回头，就看见申雅萌已经扶着萧良走出去好远了。
“你行么？”傅司辰问。
申雅萌回头招了招手，“行！没问题！”
小姑娘说话气都不带喘的。
方柏轩晚上上了两台手术，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叫助理去餐厅买一份粥上来。
他抬头看向傅司辰，发现后者的目光也正落在他的身上。
方柏轩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你知道了？”
傅司辰靠在墙边，目光沉沉的抽烟。
他那时心思有一半都被游轮爆炸案给分去了，大半时间呆在船厂，他以为医院里有方柏轩，那一切就都不必操心。
他把烟灭了：“你如果告诉我你看不上她，我也不必麻烦你。”
助理送小米粥上来，敲了敲门放进来。
等助理退出去，方柏轩才开口：“不是看不上她，只觉得她那种女人，不适合你，从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她心思不纯。”
霍媛媛的事情上，方柏轩对于舒的印象先入为主的差。
傅司辰坐过来，“那你觉得谢雪桐合适？”
方柏轩没有说话。
“谢雪桐那种被惯坏了的娇小姐，你觉得她的心眼在陈家能玩的过谁？”
“但是她有谢家的家世背景，就算如此，那再不济还有穆家的，”方柏轩说到这儿，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忽然就顿了顿，“你……是故意选谢雪桐的。”
方柏轩想起来年少的时候，他出国去Y国，那个时候，罗女士是有意与穆家联姻的。
但是最后，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傅司辰选了谢雪桐。
家世都不错，也都是华国世家，罗女士也没有反对。
现在想来……
方柏轩眼睛里有几缕震惊，“你当时选中谢雪桐，就是因为……”
看中了谢雪桐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思，好摆布。
傅司辰没有开口，她缓缓地抽完了一支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
嘶的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烟头浸了水，瞬间就升起一丝薄薄的烟雾。
“你是我兄弟，只此一次。”他抓着椅背上的外套起身，“不管你对于舒什么意见，我都要定她了。”
…………
R国，四角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