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还愧疚。」司诀冷不丁开口,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话,「看来你也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才会走得那么干脆。」
我摸了摸潮湿的发尾,就算现在已经没必要跟司诀解释什么了,可我还是要说,免得他不开心,我最怕的就是他不开心,情绪波动太大,从而影响身体。
「那是元清,你认识的,我的一个弟弟而已。」
「但我早就发现你看他的眼神很怪了。」
我一怔。
突然无话可说。
就像当初司诀突然问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一样。
我心虚,当然没办法回答。
这一路,司诀将车开得很慢很慢。
司诀妈妈一大早就到了,像是刚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一见到我就抓着我的手不放,「宁宁,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小子欺负你,他说你们要分手,前些天不是好好的,不是说好要结婚了吗?」
这么多话,我一时无言。
司诀漠然走过我身边,扶着他母亲坐下,递给我凉凉的一眼,像是在催我解释,毕竟只要摆平他母亲这一道关卡,他就真的恢复自由身了。
我成全他,谁让我根本没办法看着他难过。
「是我要分手。」我还没组织好词汇,更没准备好面对司诀母亲的眼泪,当年跟司诀在一起,他没空照顾病重的母亲时,都是我去,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
那时司诀母亲就总说,我是好姑娘,她只认我,更要司诀早点娶我,免得一拖再拖,拖出问题。
一语成谶。
这下真的有了问题。
我张了张嘴,拿出了这些年胡诌的功夫,「……阿姨,我跟司诀不合适,早些分开,互不耽误。」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我明显察觉司诀眼神暗了暗。
跟司诀分手的事从他母亲那里传了出来。
紧随其后是我跟司诀共同的朋友,他们一个个来问,没有一个不惋惜的,毕竟是十三年的爱情长跑,这样的结局,的确令人唏嘘不已。
正解释着。
元清发来了微信消息:「姜宁姐,我妈妈摔了脚,她说她很想你。」
元清家里在外省,为了看望他母亲,我告了假,赶了过去,却在去的第一天就在医院遇到了司诀。
他像是生了病,脸色不太好,以往这种时候我总会丢下一切赶到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可现在,他身边那个人不是我了。
我记得这个女秘书。
那次就是她将我拦在司诀的办公室外,也是她,跟司诀进出酒店,我跟司诀分手后,他们在一起,也算得上是顺其自然。
我不怎么伤心,反而由衷想要祝司诀幸福。
他幸福了,有新人在旁照顾了,我才可以坦然离去。
元阿姨坐在我身边,拽了拽我的衣摆,「宁宁,那个人你认识?」
分手了,加之他身边有了其他人,我没理由再上去,万一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不认识。」我否认。
下楼去拿元阿姨骨折的片子时,司诀身边的秘书站在我跟前,她分明是青涩的,却又强行包装成干练的样子。
「姜小姐。」苏嘉欲言又止,「老板在楼上,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有些担心司诀的。
在一起这些年,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寿命与健康分给他,好让他活得更久一些,为了养好他的身体,我学会了做菜煲汤,在此之前,我是从不曾下厨的。
分手之后,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孱弱的身体了。
「他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后半句我本是不想问的,本能的关心让我脱口而出。
苏嘉眼里闪过了审视的狐疑,「就是前两天应酬的时候喝酒有些凶,胃里不舒服。」
我松了口气。
「那我就不去了。」我的答案对苏嘉而言是一记定心丸,可补充的言辞却没让她太畅快,「以后司诀要是有别的不舒服,麻烦你告诉我一声……还有,他身体确实不好,需要你多费心思照顾。」
「姜小姐,你们已经分手了。」
这话不假,我眯眼轻笑,半点恶意没有,「我知道,所以我只想知道司诀的身体状况,这对我很重要。」
我上楼时司诀却坐在元阿姨身边,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面上还带着笑。
见我来,司诀起身,阴阳怪气道:「在一起这么久,你怎么从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干妈?」
干妈?
也算是。
差一点,元阿姨就是我真的妈妈了,只差那一点。
司诀走远了。
元阿姨看着他的背影,她握住了我的手,表情就快绷不住了,我低头就可以看到她蓄满的眼泪,「宁宁,是他吗?」
我点头,元阿姨含泪,笑着点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元阿姨拍着我的手劝着:「那是个好孩子,应该珍惜。」
司诀当然是好的,他努力上进,温柔大度,是很好。
哪怕到今天我还记得他赚到第一笔大钱,将装着钱的那张卡小心翼翼递给我,那个紧张慌乱,又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羞涩样子,他说:「以后我的钱都给你管。」
我说不用。
他很坚持,并用那双湿亮赤诚的眼看着我问:「姜宁,你知道一个男人把钱都给另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吗?」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我二十七。
他想求婚。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可我已经拿了另一个人的钱了,不会再要他的钱了。
跟元阿姨待在一起半个月,我照顾她的脚伤,她指挥我做菜,夸我手艺好了许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切个橙子都会划伤手。
我咬着酸涩的橙子瓣,笑吟吟道:「我是故意的啊。」
她一笑。
骂我是心眼多,说完又夸我真是今非昔比,厨艺堪比大厨。
我嘴快,嘴巴笨,脱口而出,「再好又怎么样,还是学会得太晚了。」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看到元阿姨侧过脸去擦泪,都怪我,又惹她难过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们不怎么见面的原因。
分明聚在一起了,人却是不齐的,不免就要想到些过去的场景,追忆本就是惋惜的。
临走前阿姨送我到了车站,她有很多话要说,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早点结婚。」
我噗嗤一笑,「元阿姨,你忘了,我早结婚了。」
可我的丈夫是个混蛋,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看过我,走的时候分明只说很快就回来,这一走却再没了人影,我打了好多个电话,写了好多信,在梦里骂了他好多回。
可这次不管我怎么闹,他都不管我了。
他不管我。
司诀担心分手后我的生活问题,他特意划分出了一部分财产要给我,我看着那么一长串的数字,有些恍惚,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司诀已经这么成功了。
可他的钱,我不会要。
「我没资格拿这些钱,毕竟我们没结过婚,你经常要做修护手术,工作上又需要很多钱,这些你不用给我的。」我想起走的那天,「你那里还有我的一些东西,哪天方便我去拿走。」
我秉承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想要体面地割裂这段十三年的感情了。
司诀却腾然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察觉他面色有些古怪的苍白,笑里更不是甩开绊脚石的痛快,「你上次为什么要跟苏嘉说那些话,都分手了还管我生不生病?姜宁,我说过了,如果你想结婚,我会跟你结的,只要你说……」
「我不想。」
也许是元阿姨的那些话让我醒悟了。
我不该这么耽误司诀,「……我从没想过要跟你结婚。」
怕他不信。
我特意强调,「这是真的,你不用为此愧疚,我们之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司诀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他是挽留又不像是挽留,更像是试探,「你是不婚主义?你可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们或许不用分手……」
「我不是。」
相反。
我很向往婚姻,曾经为了等到二十岁合法的结婚年龄,每一天我都是掰着指头算过去的,那段日子好难熬,可我没想到更难熬的是二十岁之后。
「其实苏秘书很好,我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你的。」站起身,我语重心长,「我今天方便去拿走我的东西吗?」
说话时,我没注意到司诀攥着杯子的手,他的掌心很有力,愤怒汇聚在上面,快要把玻璃杯捏碎。
久久的。
他注视着我的脸,却只憋出两个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