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又轻摇了下头，似乎想将刚才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猜想，通通甩出脑海去。
萧天敬抬头朝酒吧看去。
此刻，她站在门口，而徐傲雪就在这扇门后。
萧天敬站在寒冷的夜色里，一种若无似有的期待在脑海里泛滥，可脑海里一缕清醒的理智，又将那些陡然升起的的情动，轻轻扯在放纵的边缘线之后。
萧天敬定在原地，身前身后的冷风将她吹得遍体生寒，可是始终吹不灭她忽然燥热起来的心跳。
她怅然望了一眼身后，路灯静静地亮着灯光，流泻出一种暧昧且迷离的灯光。
萧天敬想，徐傲雪给她的备注，一定很暧昧吧，暧昧到轻而易举让人误会。
门童忽然拉开门，门内涌出的一股热风，将萧天敬笼在一种不真实的迷离世界。
还有酒吧里的暗暗的，沉沉的灯线，他们一并构成了一个夜色童话。
萧天敬进了酒吧，昏黄的灯光朦胧照着都市几个有心事的人，耳边响起爵士蓝调，他们的酒杯跟着律动晃悠，杯口一圈又一圈光晕拉长冬夜的暧昧。
萧天敬一眼看到，徐傲雪坐在吧台前，撑着头。
灯色迷蒙，看不清他神情，萧天敬觉得此刻，他身上有种让人意乱情迷的颓废。
她想起自己这一天满身被压力装满，她分秒不敢停歇，不停的在了解那个虚构的世界，不停的翻遍国内外大大小小公司的关于元宇宙、关于 NFT、关于 web3 的所有信息……
这压力让她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一个无底洞一般，她再努力再拼命，好像都不够。
萧天敬站在距离徐傲雪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徐傲雪坐在灯光下，隐晦的光线，衬的他，明明暗暗，好不真实。
也许，徐傲雪身上背负的，一定比她知道的还要沉重很多倍。
萧天敬快步走了过去。
音乐声缓缓流淌，不吵，却也让人无法隔着距离说话。
萧天敬微微弯下身子，凑近徐傲雪耳边，“边总，边总。”
萧天敬直起身子，等了半晌，徐傲雪没动。
她只得再次弯腰，凑得更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着沐浴露的清爽香气，和这酒吧暧昧的气息有些格格不入。
她几乎是贴着他的侧脸，“边总。”
这次，徐傲雪终于抬眸。
他看她，目光沉沉如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萧天敬也看着他，觉得他今晚，眼睛里都装满了心事。
他的确有事。
基德接下这单 NFT 业务后，初上北京第一面，李盈诺就带着向和平一起出现。
他们都是商场上的老人。
李盈诺作为资本圈的大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的局上。
徐傲雪必须要去猜测李盈诺这么做的心思是什么。
这单案子，各方都有极高的关注度。
加之 NFT 和元宇宙又势头正猛，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投资风口。
不排除李盈诺要先找一家评估公司对 NFT 进行评估，试水市场对评估定价的接受程度如何。
徐傲雪猜测，如果基德试水成功，李盈诺顺水推舟继续往下做 NFT 投资与评估。
而基德也有机会一起分吃这块市场的蛋糕。
如果基德失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那时候的舆论风暴，远要比现在更强悍更具有话题度，那时候，NFT 还有李盈诺的艺术品，将会是引爆全国甚至全球的流量密码……
那时候的基德，必然会声名狼藉，不仅北上失败，还意味着彻底输掉了西南市场。
而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向和平的评估公司和誉趁势，接手李盈诺的艺术评估案，只要在评估结果上适当迎合舆论风潮，那么和誉将彻彻底底，成为备受世界瞩目的资产评估公司。
如果李盈诺没有将和誉备为后手，基德背负的压力还不至如此。
过去，徐傲雪熬住了所有风浪，将基德稳稳带到今天的行业地位。
现在，他也十足把握，能接得住呼啸而至的狂风巨浪。
基德要开拓更大的事业版图，必须北上。
这一单对基德来说，是最好的契机。
但向和平与李盈诺私交甚笃，徐傲雪若只采用常规手段，又怎么拿得下这单？
在完全陌生的北京市场上，基德的横空出世，本就是打破了这个市场上的约定俗成和不成文的规矩。
徐傲雪心里不仅有事，还担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这种焦虑像倾塌的大山，重重压在他心口上。
他也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徐傲雪想到心上的事，好半晌没说话，就那么撑着头，抬了眼皮，一眼不眨的看着萧天敬。
酒保过来跟萧天敬说，已经结过账了。
萧天敬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着徐傲雪，两人目光在昏暗中相接、触碰、缠绕。
萧天敬眼眸微垂了下去，好一会儿，她才又凑近轻声问他，“边总，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徐傲雪依旧没说话，只照着萧天敬所说，乖乖的站起身来。
他深呼吸，想要稳住被酒精麻痹而有些晃荡的心神，脚下有些发软，趔趄了一下。
萧天敬紧忙扶住徐傲雪胳膊，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撑住他。
待徐傲雪站稳了，只是垂下眼眸看着萧天敬，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在等待大人指令的乖小孩。
“我们回酒店吧。”萧天敬声音很轻很轻，和着酒吧里慵懒的歌声，从他耳边不远处飘来。
但是很奇怪，这一次，徐傲雪却清楚听到了。
他脚步有些微踉跄，借着萧天敬的一点力道，跟萧天敬朝外走去。
酒吧门口。
萧天敬一只手托着徐傲雪胳膊，两人都有些要倒未倒，她另一只手赶紧去掏手机。
好不容易掏出来一看，却没电了。
她总是习惯睡觉前给手机充电，今晚一直忙碌，忘记了。
萧天敬只好揣回手机。
冬夜凌晨，街道上安安静静，没有什么车经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租车。
太冷，带着个醉酒的人一直等在路边也不是办法。
好在酒店离得不远，萧天敬看这情况，只能走回去。
“边总，你配合我一下。”
萧天敬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住徐傲雪，又费力的将他另一只胳膊架在肩上。
徐傲雪体型高大，这姿势一换，小半重量压去她身上，萧天敬感受到沉沉重量，累得直喘。
终于，萧天敬找对使力方向，架住了徐傲雪，两人磕磕绊绊的朝酒店走去。
冬夜的风，凛冽入骨，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大喇喇的直冲人刮来，靠着厚外套聚集起的一点热量，很快被风吹散。
冷，很冷，原来北方的冷，是一种干硬的寒冷。
徐傲雪醉沉沉，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体温有些滚烫。
萧天敬撑着他，两个人自然的紧紧依偎。
萧天敬感受到徐傲雪身上热烘烘的，在这冬夜里，平添了一丝暖意。
一步又一步，沿着寂寥的街道，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傲雪忽然开口，声音透着丝颓然，带着疲惫的沙哑，“萧天敬，我们坐下来，我休息下。”
“好。”萧天敬顿了脚步，回答。
路灯的光，柔柔的散作一团，笼在头顶。
两人就那么在马路边上坐着，任寒风卷起衣角，又吹过发梢。
萧天敬何曾见过这样的徐傲雪，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没了往日的壮志凌云。
此刻有的，好像只有倦怠和狼狈。
可正是这点儿狼狈，落进萧天敬眼里，又不由分说的直直滑向她心里，让她想到白日里向和平说的话。
李盈诺也好，向和平也罢，原来对基德和徐傲雪都存着看不起的心思，看不起也就罢了，却又偏偏将这单评估交给他去做，又要在后面备着后手。
萧天敬不知道，基德未来将会面临怎样的风暴，砸在徐傲雪身上。
想到这里，萧天敬的心，莫名褶皱成一团，每一条褶皱，都在清晰的提醒她，那里，有些疼。
萧天敬不自觉的拧了眉。
徐傲雪坐在一旁，两条大长腿敞得老远。
他微微仰头，紧绷的下颌线条愈发锋利，他看着路灯散发出黄晕的光，轻轻叹了口气，“萧天敬，我好累好累。”
萧天敬一颗心，被这句话扯得在风中动荡起来，那些褶皱也跟着动，一动就开始疼。
徐傲雪缓缓垂下头，目光低低地落向萧天敬。
他眼里的光是暗的，路灯落下的光影打在他身上，也是黯的。
他往日总是挺拔笔直的身姿，此时却有些萎靡。
他往日的非凡自信，往日的不可一世，通通消弭得不见影踪……
萧天敬不知为何，心下一片狼藉。
她有些仓惶，她压着声音里的沉重，柔声问，“边总，是不是案子压力很大？”
徐傲雪看着萧天敬，目光缥缈，若近若远。
好一会儿，他微偏过了头去，发丝在寒风中跟着乱，“我担心李盈诺和向和平联手做局。”
“你知道，现在全球都盯着元宇宙，NFT 这块市场。”
“而李盈诺名声太大，这个案子现在的话题度很高，所以我争取去做，做好了，基德就能在全国脱颖而出。”
徐傲雪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一丝无力，“可是萧天敬，你想过没有，真正的商人会抛饵，等待最好的时机再收绳。”
徐傲雪的话音落在冷冷的空气中，让人后背陡生凉意。
萧天敬思维快速飞转，她想，如果是李盈诺和向和平做局，那么现在就是抛鱼饵的最佳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