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只是哭,并不说话。
宋然要拿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问。
茹茹才急了:「不要打电话给班主任,爸爸,是、是其他小朋友弄的。他们说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他们都欺负我。
「他们还会掐我,可疼了,可是,别的小孩受伤了,都有妈妈疼,我没有妈妈,我只有自己憋着了。」
我一阵心头火起。
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就会孤立人的这一套了。
看着茹茹瘦小的身体,还有她身上的伤痕,我心如刀割。
宋然绷紧了脸,手忙脚乱地给茹茹涂着药。
在睡着前,茹茹还在小声地问:
「爸爸,你让妈妈早点回来吧,可以吗?有了妈妈,我就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了,那些小朋友就不会欺负我了,我也好想好想要一个朋友啊。
「他们都说,我妈妈是被抓去坐牢了。是不是这样啊?
「妈妈不回来,是因为我不够乖吗?
「你让妈妈回来吧,爸爸,我保证会乖乖的,绝对会乖乖的……」
茹茹眼角挂着泪珠,沉沉地睡去了。
听到这些充满纯真的话语,内疚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茹茹正是成长的时候,我却没能陪在她身边。
我看向宋然,此时他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匆匆忙忙地跑到客厅接听。
是婆婆又来电话了。
和往常一样,婆婆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
「宋然啊,你还带着那拖油瓶干什么呢?我给你相看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人家哪哪都好,而且还是没结过婚的。你赶紧和人家相看相看去。」
婆婆嗓门聒噪,一上来又催着宋然去相亲。
「妈,我再说一遍,茹茹,她是我女儿,不是拖油瓶。」
宋然皱眉,不满意他妈说的话。
婆婆见状,立马改了口风: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小丫头。
「那我说说我那儿媳妇,总是可以的吧?」
宋然沉默,婆婆见缝插针,接着说道:
「她这一消失就是五年,她自己不知道上哪鬼混得快活,哪里为你们这个家想过半点?」
宋然眉头大皱,婆婆哼了一声:
「你别急着反驳我,难道我说错了?人死了,也会发个死亡通知书吧?就是进去坐牢了,也得有警方通知吧?可这又没死,又没蹲局子的,人就这么消失了,一言半语也没留下。
「去外边鬼混,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因为这档子破事,街房邻居,亲戚朋友可没少闲言碎语,我一把年纪了,脸都被丢尽了……」
「妈,你再这么说霜霜,我挂电话了。」宋然发火了,声音透露着疲惫,「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也许她遇到什么事了……可能哪天就回来了。
「你别把她想得那么坏。」
婆婆抹着眼泪:「我把人想得坏?
「宋然啊,妈做这个坏人,是为了谁?你看看你这五年来每天又当爹又当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路边的野狗都比你快活。
「她做妻子的,哪里尽到了自己的半点职责?
「你再看看茹茹,知道的,说她是有个刚生下来就走了的妈。不知道的,可不就说她是野孩子吗?
「你听我的,你找个新对象,把茹茹她妈的户口注销了。以后,有个人互相照应,也多个人疼茹茹,不好吗?」
婆婆知道茹茹是丈夫的软肋。
她迂回劝说,打的一手好亲情牌。
宋然最终叹了气:「我考虑考虑。」
婆婆见他没再一口回绝,喜形于色强调:「大后天啊,记得收拾一下……三天后,别忘了。」
宋然坐在客厅,没开灯,月色落在他的背上,将他照得格外落寞。
他从抽屉里摸出我们的结婚照,看了许久。
脸上有些晶莹。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需要你,茹茹也很想你。
「我真的好累好累,快坚持不下去了。
「霜霜,别这么狠心……回来吧。」
他低声自言自语。
浴室传来洗衣机嘀嘀嘀的急促声响。
他抹了把脸,急忙去把衣服取出晾上。
又煮了碗清汤挂面。
他自己吃,连一个蛋也舍不得放。
就这么囫囵解决了晚饭后,他又打开女儿的书包,拿出作业,一字一句地检查。
读着女儿的日记,看着那稚嫩的笔迹,写着她对素未谋面的妈妈的想念,我和宋然的眼泪几乎是同时滚落了下来。
一直忙到了后半夜,他才沉沉睡去。
我看着宋然满是疲惫,睡梦中也满是呓语,我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我想安慰他、陪伴他,告诉他我马上就回来了。
关掉手机。
不知不觉,我的脸上也是一片冰凉的泪痕。
五年了,每次看到宋然与茹茹,我的一颗心就在亲情与职业操守之间挣扎。
他们因为我受了太多委屈。
茹茹,老公,再等等我。
再过三天,我就回来了。
三天后,我会亲自去给茹茹开家长会。
我会告诉所有人,茹茹她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