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她没有被救而是真死了的话,恐怕给她扫墓的只有姐姐了吧。
心情复杂的放下轿帘后,苏九儿攥紧了衣角。
云知画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也猜到了外面的景象,于是伸手握住苏九儿的手心。
柔声宽慰道:“天灾人祸本就是人逃不过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好在卫侯这次带兵平定了这场叛乱,才挽救了更多人命。”
土匪性情残暴,所到之处屠尽人命。
若再延些日子,怕是整个扬州城都会沦为亡城。
苏九儿淡淡点头,夜玄墨骁勇善战,向来都是爱民如子。
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了镇北将军府。
苏九儿搀着云知画的手,缓缓推开府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凉风袭来,带来了无比的凄冷。
往日热闹非凡的祁府如今变得空无一人,连院中央从前那颗枝繁云茂的大树也已经枯萎。
苏九儿担忧的凝望着云知画,艰难的张了张唇:“姐姐……”
夫家被血洗灭门,这换作是谁都心如刀割。
但云知画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眼泪都有流过半滴。
可越是这样,苏九儿的心就越沉的厉害,她宁愿姐姐把心里的苦和难过都发泄出来。
至少这样还能让出自己的肩膀让姐姐靠一靠。
“无碍,进去吧。”云知画提着装贡品的篮子先踏进了祁府的大门。
苏九儿紧跟上前。
……
雨天的夜色来的比平日要早。
云知画有意在祁府的祠堂待上一晚,苏九儿也没有多劝,就打算先出府去买些吃食回来。
当她撑着油纸伞拉开府门时,抬眸就看到夜玄墨浑站在府门前,不知站了多久。
目光交错间,苏九儿先挪开了视线,不动声色的径直想要离开。
刚走出几步,夜玄墨高大的身躯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股恼意涌上心头,让苏九儿皱紧了眉心,不悦的抬起眼眸:“侯爷这是何意?”
夜玄墨动了动唇,声线低沉沙哑:“今日的事你可吓到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苏九儿微微一愣,使得她原本平静的心海起了丝丝波澜。
但还没持续多久就冷却了下去。
这要是从前她一定异常感动,可如今早已没了那份悸动。
等再次抬起眸时,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只淡淡道了声:“多谢侯爷关心,我无碍。”
这疏离冷漠的态度让夜玄墨心里有些不舍滋味,像蜜蜂不停蛰咬一般。
见他不出声,苏九儿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攥住伞柄的手。
苏九儿瞳孔一震,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心里猜不透他这是又要为何。
于是回过头看向夜玄墨,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侯爷,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说的了。”
他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会逼。
夜玄墨将苏九儿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眼底的眸光暗了暗,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我只是觉得晚上你一个女儿家的不安全。”
苏九儿听着他的话,倒也没有理由反驳,索性没有开口。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时间真是个好物。
之前就算她出再远的门,夜玄墨都从来不会关心半句,更不敢奢望他能担心她的安危了。
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自己在维系这段婚姻关系。
而如今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也算是给彼此的解脱。
两人并肩走到一半时,苏九儿出声:“侯爷,回京的事我想好了我跟你回去。”
听闻此话,夜玄墨一愣,眉梢间露出不易察觉的悦色。
这正如他意。
“你想通便好。”夜玄墨低沉的声音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接过了伞。
大雨啪嗒啪嗒的打在油纸伞上,苏九儿身上却没有沾到什么雨水。
而夜玄墨却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个肩头。
苏九儿被他这一动作弄得心一颤,猛地松开了手但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两个人同在一把伞下并肩走着。
这要是换成从前她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成婚七年,夜玄墨都从未陪她上过街,更别提撑一把伞了。
一炷香后。
两人从酒楼打包好了饭菜,夜玄墨将打包好的食盒拿在了手上。
苏九儿过意不去,故而开口:“还是我来吧,侯爷身份显贵不该提这些的。”
她正伸手想要去拿食盒时,却被夜玄墨不着痕迹的闪过。
“无碍,我来。”
见他不肯松手,苏九儿也不再强求,两人就这样往回祁府的路并肩走去。
当他们走到桥头的时候,看到不少人聚在桥上,每个人都放飞了一盏孔明灯。
一盏盏孔明灯腾空缓缓升起,在夜空中化成了颗颗星辰。
数人虔诚祈愿,一时间苏九儿也看失了神。
夜玄墨循着她的视线也抬头看向了被孔明灯点亮的夜空,低声问:“怎么了?”
苏九儿眼底露出几分伤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我爹娘当初死的时候,我在上京也这样给他们放了一盏孔明灯,只希望他们能得到安息。”
夜玄墨眼底闪过痛色,张了张口想道歉。
可话哽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转身寻来了一盏孔明灯回到苏九儿的面前。
“我们也来放一盏吧,就当做慰藉那些枉死的百姓。”
孔明灯里的烛火晃动,照在两人的脸上。
半响后,苏九儿单声回了声:“好。”
二人各执孔明灯的两端,最后一同松手。
夜玄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孔明灯远去,刚刚他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而剩下的另外一半则是,愿与眼前人共同白首千岁。
这个愿望他在心里许过了。
但就在这盏孔明灯飞到一定高度时,突然失火从半空中迅速坠落下来!
四月初七这天。
苏九儿找到了北夜寒准备辞别。
却不曾想到夜玄墨也在。
北夜寒打量似的看了眼苏九儿:“这倒是巧了,本殿和卫侯都要回京,不知你想同谁一起回去?”
这落。夜玄墨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手中的茶杯也攥的更紧。
带着薄怒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看向苏九儿,等着她回答。
苏九儿也回看回来,只不过眼里除了冷淡什么情绪都没有,正色道:“我想劳烦殿下带我一同回去。”
此话一出,夜玄墨手里的茶杯应声即碎,一团火在心底熊熊燃起。
但面上他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沉稳,只不过周身的寒气渐浓。
听到杯碎声,北夜寒望向夜玄墨,关切着说:“卫侯,你怎么了?”
夜玄墨压着火气,抿了抿了唇:“无碍。”
北夜寒了然的点头:“那便好,云小姐跟我同去也好,你这些天日日为战事奔波也该缓口气了。”
关心完夜玄墨后,他要看向了苏九儿,轻声开口:“既如此云小姐就先去收拾好行李包袱吧,晚些时候本殿派人去叫你。”
苏九儿半垂下眼眸,轻轻点头:“好,轻轻多谢殿下。”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出大厅,至始自终都没有看夜玄墨一眼。
但刚走出大厅不久,她的身后就传来夜玄墨冷幽幽的声音。
“苏九儿,你可还记得你是个有夫之妇?怎可和五皇子同乘一辆马车?”
听到这话,苏九儿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转头冷讽的看着夜玄墨:“那侯爷又可曾记得自己是个有妇之夫呢?你和谢郡主怎么不讲男女有别了?”
夜玄墨被这话一呛,脸色变得铁青,一时间被怼的无言。
见他不语,苏九儿最后留下一句:“我不过是依照侯爷对我方式回敬,并无什么过错。”
说完,她再不做多留,转身就离开。
夜玄墨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角,最后却扑了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而自己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了。
一路走到云知画暂住的房间。
一进门苏九儿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行至内房果不其然看到姐姐正跪在供奉的佛像前虔诚祷告。
于是她便转身退到了外面等。
不知过了多久,苏九儿才看到云知画穿着素裙撩开珠帘从内房走了出来。
“姐姐。”苏九儿起身上前,扶住了云知画坐了下来。
云知画倒是有些感到奇怪,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平时这个时候你不是喜欢在院子里看书吗?”
苏九儿亲昵的靠在云知画的肩上,声音带着几分撒娇:“这不是明日要回京了吗,故而有些舍不得姐姐。”
长姐如母,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格外亲近云知画。
只有在姐姐面前,她才能稍稍释放一下骨子里的幼稚。
云知画握住苏九儿的掌心,像幼时那样轻轻拍了拍她:“回去万事小心,要记得给我写信。”
听着姐姐在耳边的碎碎念,苏九儿暖暖一笑:“我定会牢记的,姐姐你当真不随我一同前去吗?”
说到后半句时,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好不容易与姐姐团聚,又要面临分别这感觉着实让人难过。
“我现尚在守孝期,就不能陪你去了。”
苏九儿听着姐姐的话,终是殪崋妥协了。
她又怎会不知姐姐的难处,只不过是不放心将其独自留在扬州。
但世间不得已的事情本就不少,半点都不由人。
到最后,苏九儿抬起头,望着云知画浅浅一笑:“最多一个多月我便回来,到时候就留在江南和姐姐在一起生活。”
云知画应声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一夜过去。
晚间。
夜玄墨来到梨南小院,眼睁睁的看着北夜寒和苏九儿同坐上一辆马车。
第一次,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夜玄墨也骑上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还没出半厘,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无数个黑衣人手握利剑直直冲来。
马受了惊讶,整个前身都跳起往后仰去。
强大的重力让夜玄墨松开了缰绳,就在他跳马后,抬头就看到无数支利箭划破空气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