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蹲下来摸他的衣裳,摸到一半我停住了。
我是傻子吗?
这可是杀陆亭生的大好机会啊!
我顿时兴奋起来,抽出他腰间的刀就准备动手。
我早就想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可当我扒开他的衣襟时,动作却顿住了。
前世我明明给了他一刀,就在胸口的位置。
可是伤疤呢?
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总不能连伤疤也消失个无影无踪吧?
我仔细摸了摸他的胸膛,皮肤光滑平整,从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眼看他气息越来越微弱,我连忙将从他腰间找到的药丸喂给他。
我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能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陆亭生被人抬进了房间。
我也跟着走了进去。
府上的大夫看了我一眼:「闲杂人等都出去。」
我冲他咧嘴一笑,将手抬了起来:「要不,您跟侯爷商量商量?」
我还不乐意跟过来呢,陆亭生把我的手紧紧抓着,掰都掰不开。
大夫脸色僵了僵没再说话了。
直到众人散去后,陆亭生的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试图把手抽出来,可抽了半天也没抽动。
我一时火气上来,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陆亭生的头偏了偏,手一下就松了。
我呼了一口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转身就要出去。
但还没走几步就发现,这人把我的衣服给拽住了。
嗨,他还来劲了。
我正准备再来一巴掌,就看见床上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呼吸微微一窒,已经开始思考以后该埋在哪了。
「欢颜……」他轻轻唤了一声。
我眉头一挑,这个称呼有点耐人寻味啊。
我没敢轻易答话,只是站在他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我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就看起来冷冰冰的。
前世在战场上还因为这副面孔得了个冷面将军的称号。
陆亭生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飘忽:「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入我的梦。」
「欢颜……你在下面寂寞吗?」
嚯,他这是把我当成了前世的朱欢颜了。
我弯了弯腰,像很久以前那样捏了捏他的脸。
感觉有点怪怪的,脸上的皮好像老了。
手感不太好。
我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我在下面可寂寞了,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亭生,你不是最听我话了吗?你下来陪我吧。」
陆亭生估计也没想到梦里的人真的会说话,一时有些怔愣。
我也没指望他回答我,趁他不备抽出衣角就要走。
我的手刚碰到门,就听见他开口了。
「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嘁,狗都不信。
我毫不犹豫地推门出去了。
为了弄清陆亭生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我不得不故技重施。
是的,我把姜景颜又逮来了。
他说什么也不开口,我伸手扒开他的嘴又塞进去一个东西。
姜景颜咳了好几下,瞪着我:「臭丫头,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是吗?」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咱们就打个赌好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姜景颜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半晌之后终于妥协。
我问他:「你义父的胸口处一直没有刀伤吗?」
他想了想,回忆道:「我小时候曾给他擦过身体,印象中好像是没有的。」
「不过我义父这些年在外征战,难免会受伤。现在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我撑着头思索,随口应道:「现在也是没有的。」
姜景颜吓得蹦了起来,指着我:「你你你……」
「你看过我义父的身子了??」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这人会不会说话。
说得那陆亭生跟个黄花大姑娘似的。
我看着他忽红忽白的脸色,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哎呀,竟不小心说漏嘴了。」我装作懊恼的模样。
「你义父如今也不过三十有二,我也已经及笄,男未婚女未嫁为何让你这般惊讶?」
我半直起身,靠近姜景颜,低声说:「你说……我做你义母怎么样?」
姜景颜睁大了眼睛,身子一仰跌在地上。
我愣了一下,至于这么震惊吗?
他指着我,语无伦次:「她……我……我没有说,都是她说的。」
我僵了僵。
直到此时我才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我甚至都不用去猜是谁。
能把姜景颜吓成这样的还能是谁?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淡定转身:「侯爷,您的轻功练得真好!」
好到我三次都没发觉。
陆亭生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甩长袖:「你跟我过来。」
姜景颜低着头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要跟上。
我实在看不下去,将他拽了回来。
「你义父叫我呢,你在这乖乖待着。」
我跟在陆亭生后面一路来到了他的书房,这次他甚至都没有避讳我,径直打开了密室。
他背着我站在我的牌位面前,声音清冷:「你最好解释清楚你之前说的话。」
我脑子飞速旋转,然后开始胡说八道:「她嘛,朱欢颜,最喜欢骑马喝酒,最讨厌阿谀奉承。」
「我在小时候就常常梦见她,我猜测……」
我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你说,她是不是还有什么怨气未消,想找人报仇啊?」
陆亭生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道:「还有呢?」
我又胡诌:「她说她十六岁就上了战场,打了大大小小数百仗,可惜她命不好,死在了巫峡关。」
我悄悄打量着陆亭生,他却依然背对着我:「接着说。」
我疑惑了,这人到底想听什么?
无法,我只能从饮食习惯说到穿衣习惯,又从穿衣习惯说到行军打仗。
末了,我实在忍不住正要破罐子破摔时,陆亭生终于转过来了。
他目不斜视从我旁边走过,我愣了一下连忙追上:「侯爷,您这是相信我了?」
陆亭生说:「没有。」
……
我从不知他这般气人。
偏偏我此时还打不过他。
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我不由又仰头看了看天空。
我开始思索我忍辱偷生的意义。
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我又想起前世与陆亭生相处时,基本上都是我说什么他都说好。
相处数十年,我基本不曾生过他的气。
哦对了,印象中是有一次的。
我仍记得当年大败敌军,班师回朝,陛下为了奖赏我,竟当场要下旨赐婚。
那哪里是奖赏,分明是想把我绑在京城。
皇帝他开始忌惮我了。
他给我指的夫婿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我当时都气笑了。
但我也不想当面驳了皇帝的面子,只道再想想。
可我没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陆亭生竟比我还要生气。
他趁那公子在郊区赛马的时候,将他双腿打断了。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替他瞒住这件事。
因为这事我气了他三天。
这人脑子真是不灵光,要想害人,大有那些兵不血刃的方法,何至于自己亲自动手?
惹得一身腥。
除了那次,我就没怎么生过他的气。
唉,他怎么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
陆亭生要成亲了。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久久回不过神,姜景颜说婚约是早就定下来的。
对方是成王的女儿安阳郡主。
我恍然。
成王这人我知道,为人处世最为圆滑,他女儿出世喝喜酒的时候我还带着当年只有十三岁的陆亭生去过。
这一转眼的时候,竟也要嫁人了,还是嫁给陆亭生。
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