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想起商陆的那张脸,是生得不错,眉目清朗,双眼皮褶皱薄而长,不笑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疏远感,他表情变化不大,在外人看来他好像永远情绪稳定,隔着一层雾,但她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虚伪的、擅于伪装的男人,在她这,时常有种微妙的脆弱感。
像她以前看过的远东豹。
不过,他不在她的审美里,她更喜欢那类阳光运动男,比如她的前男友,谢久贺。
叶子博还在说:“我女朋友都夸他了,说他是什么,玉树临风贵公子。”
两人从设计院出来,外面早已暮色降临,已是傍晚六点出头了,十一月一到,傍晚五点半就已落日,只是今年天气异常,现在依然时不时白天最高温跑到三十度,但昼夜温差大,日落之后,气温就只有十来度了。
桑渔拉紧了小外套。
大楼的夜灯明亮,晚高峰人流如织,车流的尾灯连成线,灯火照亮这座小城。
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堵车,还好桑渔骑的是两轮小电驴,不管怎么样,都很方便穿梭在车流之中。
她从包里找出钥匙,一抬头,却看到了叶子博口中的玉树临风贵公子。
桑渔以前看《地球脉动》第一季,当慢镜头和低角度镜头拍摄到远东豹的时候,字幕上说,远东豹是世界上最珍稀的猫科动物,尽管它们强壮有力,但它们的濒危说明了自然生命延续的脆弱性,强大也脆弱,她就觉得商陆也是这样。
小时候的他对她来说,无所不能,长大后,他就莫名变得阴阳怪气。
而这两年过去了,面前的商陆骑着商阿公出诊的黑色小电瓶车,大概是夜风寒凉,他把双手插在了电瓶车花色的保暖加绒防风罩里,前面的脚踏上露出了一袋刚买的葱。
他看见桑渔,便从电瓶车跨下来,离开防风罩后的凉意,让他冷了一瞬。
桑渔觉得他不像远东豹了,他是淌水的埃及狒狒。
埃及狒狒说:“阿公让我接你回家吃饭。”
商明君又让桑渔去抱另外两个袋子过来,她就坐在椅子上,指挥着桑渔把她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地摆在桌子上。
她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润润嗓,下一秒,立马到处找垃圾桶,面露嫌弃地吐掉:“什么茶叶啊,都没什么味道,爸,这是我给你买的武夷山大红袍,不要喝太多,小心伤胃又睡不着,很贵的,别有客人一来,你就白白泡给人喝。”
“这是维骨力关节保养黄金搭档,你上次不是说腿骨疼吗,这是安美露,你疼的时候,就擦一擦,舒缓一下,这是深海鱼油,我从法国药店买的,专门净化血管的,人老外都吃这个。”
“还有这件羊绒毛衣,可舒服了,你看我哥给你买的羊毛衣,都是便宜货,哎哟,我可不敢穿。”
桑渔和商阿公对视一眼,笑了。
商阿公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以前和桑渔感慨过,这明君到底随了谁的性格,这么爱炫耀啊?
桑渔淡定地指了指他,他一个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想反驳,一抬眼,却看到玻璃罩子里的镶牙工具,又忍不住膨胀地扬起了嘴角,这山洲哪有比他还厉害的老头呢?
他干咳一声,行,他生的女儿,随他!
商明君是家里的老来女,受宠的幺女,也就比桑渔大了 16 岁,桑渔 7 岁时没地方去,就往小诊所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能看小半天,她来的次数多了,商阿公给吃又给喝的,还没远嫁的商明君双手掐着她的脸蛋:“你这小孩没皮没脸的啊?还到处认阿公的啊,你没阿公阿嬷啊?”
桑渔从小就胆大且淡定,她还在上幼儿园时,张榕女士忙着带夏桑纯去捉夏正坤的婚外恋,经常忘记来接她,那会的园区还没那么多安全的规则,没人来接就自己回家好了。
桑渔背着小书包,走到了摩的师傅那,眨巴着大眼睛,问他:“叔叔,我只有五毛钱,可以坐车回家吗?”
而到了商明君那,她也是眨巴着眼:“小姑姑,我可以看电视吗?”
商阿公大笑:“明君,你捡了个侄女。”
商明君万分嫌弃,嫌弃到了后来,她结婚的时候,小桑渔穿着她买的红色公主纱裙,提着她的红色婚纱大裙摆,给她当花童。
而另一个男花童,是商陆。
商陆今晚为了照顾高嫁的贵妇明君的口味,做了一桌的西式晚餐,葡萄酒番茄龙虾意面、帕玛森芝士烤南瓜、惠灵顿牛排、欧芹碎红酒羊腿、白酒忌廉煮蚬和尼斯沙拉。
明君姑姑依旧是挑三拣四,说这些有多不正宗,肉太腥,她吃了口沙拉,说:“爸,这个 Insalata Nizzarda,下次我带你去吃更正宗的。”
商阿公一口咬到没熟的鸡蛋和流血的牛排,难受,恶心,自己宠的乖女,自己忍。
“阿公听不懂外语的,小姑姑。”商陆给桑渔倒了一杯贝奇野菜汁,这个本省特产、口感奇怪的胡萝卜汁饮料,只有她一直很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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