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小说美人灯赫沙慈全文在线阅读

时间:2023-02-26 21:00:5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在合作达成,赫沙慈要被这两人送出去时,她走了两步,发现方绪这厮若无其事的跟在自己后头。
他离钟鱼钟旬两个人远,却离自己很近。
方绪对赫沙慈所做的保证,基本上是真三句假三句,一个人连表情带语言全靠演,三分真心七分假意。
并且此人演技还十分了得,信念极强,要演到被揭穿的最后一刻才会停止。
从赫沙慈猜出王珥迷局开始,方绪所说的所有话,在她这里就都不可轻信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特使部,或者说是方绪这个人作风的可恶。
他们把人当作是一种可以随意操控的玩意儿,对其生活布局,施障眼法,巧言令色,大行其骗。
但半真半假,因此令人难以分辨,一旦生活在其中的人,发觉自己受到巨大的欺骗,就会对自己过去的人生与经历,产生怀疑。
在进入特使部很久之后,赫沙慈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训练方法。
类似于为了训练出士兵应对夜袭的能力,营中将士便经常半夜突然将士兵们叫起来集合,令士兵养成枕戈达旦的习惯。
当日后赫沙慈也长期的处于这种,深陷于尔虞我诈,疯狂而又令人毛骨悚然,无穷无尽令人看不到头的欺骗之中时,她才理解特使部那帮人神经兮兮的做法。
特使部那帮人不仅骗别人,也骗自己,骗到甚至到自己都分不清谎言与真相的地步。仿佛只有靠这样,才能够忍耐住不发狂,从而继续活下去。
但当时她实在是无法容忍,在自己已经堪破骗局之后,特使部依然要将方绪放在自己身边。
以前他是个悄无声息的眼线倒也罢了,赫沙慈不知道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可现在赫沙慈面对方绪,感觉自己好像那个被妻子红杏出墙的冤大头。
妻子一天到晚背着她在外头鬼混,吃里扒外,结果被她捅破之后,特使部这帮人,不仅毫无愧疚之意,反而还敲锣打鼓的,把那晦气东西继续往她身边送。
方绪站在那俩人身后,同样笑眯眯的,是一点儿心虚也无,反而理直气壮地质问她:“怎么能不让我继续跟着?你前面分明说过不生我的气啊。
你进入郡王府之后,正是危险的时候。若是没有我,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其他人你怎么信得过?”
钟鱼在一旁凉道:“若是您对他介怀,我们可以为您安排新的副手。但,身手恐怕比他逊色许多。”
赫沙慈笑得咬牙切齿:“我倒是没什么特别介意的,只不过很怕成为下一个王珥啊。”
钟旬:“他没有对您动手的资格。大可放心。”
方绪露出受伤的表情,真情实意问:“我怎么会那么对你?难道咱们两年来的信任,竟然比不过今天一日的磋磨么?”
你真有脸说啊。
于是在三面夹击之下,赫沙慈再度捏着鼻子,接受了这半只身子探墙外的晦气玩意儿。
她不得已留了个心眼,要求除去方绪之外,还要两到三个特使部的人,来于自己做照应。
他们必须能够越过方绪,直接与赫沙慈接触。
这样一来,假若赫沙慈日后有怀疑之处,她可以通过对比这几个人的话语与反应,来进行判断。
这个办法在昼镫司中非常好用,赫沙慈常来治那些下属,让他们彼此牵制猜疑。
训狗似的令他们从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到互相使绊子下套,内斗得热火朝天,再顾不上挑她的毛病。
对特使部中这些心眼碎的跟筛子似的人,这法子倒未必管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而赫沙慈被送回去的过程非常恍惚,钟旬钟鱼两个人,几乎是往前走了没几步。他们眼前就无端的出现了另一条石道,赫沙慈走进去,脚下一拐,忽然之间耳畔轰响。
一瞬全部的声音都扑了进来,叫卖声,孩童的嬉戏追逐,牛车轮子碾过路面,吱呀吱呀的声音,无数动作的细小响动,瞬间充斥耳内。
赫沙慈猛地退后一步,四处看去,发现身边哪还有什么石壁。
她现下正身处一条狭小的巷子内,可以瞧得见外头人来人往,身后是一堵石砖垒高的墙。在不起眼的角落中,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图案风格与赫沙慈在三楼时,抬头看见的镂空雕花纹路相似,她弯下腰仔细打量,发现那描绘的极像是一个人。
一个长着四张脸的人。
赫沙慈想起钟旬钟鱼口中的称呼,轻声道:“四面佛?”
“郡主!可算找到您了!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王爷可担心死您了!”
郡主?
赫沙慈一转身,只见巷子口堵着三四个丫鬟打扮的人,个个急切得望着她,恨不得伸过手来将她抓起来就走。
她们一拥而上,将赫沙慈围在其中,又是摸头发,又是摸衣裳的,大呼小叫。
“郡主您没事吧?”
“可有饿着了?有没有遇上歹人?”
“您这段儿日子里,都去哪儿了啊,把我们都吓死了!”
赫沙慈望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发现她们神情真的不似作假,是真情实意的担忧她。有的丫鬟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住的用袖子擦着眼睛。
而赫沙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也并不认为,仅仅是自己从石道中出来,这样短的时候,面容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总不能是她跨出来的瞬间,钟鱼钟旬那两个人,给她脸上做了一个易容?
赫沙慈四处打量,也未能发现方绪的身影。
其中一个红着鼻头的丫鬟,哽咽着道:“郡主,咱们快回去吧,王爷没过几日便大寿了,您何必在这个时候与他怄气呢?”
赫沙慈:“......”
合着从她踏出石道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给特使部干活儿了。
什么交代都没有,与让王珥引她进楼阁中时,一般无二的强硬手法。管你三七二十一,先将人弄上台子再说。
至于赫沙慈有没有准备好,他们是不管的。
赫沙慈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怕自己声音,与丫鬟记忆中郡主的声音,万一相差太大,叫发觉不对就不好了。
赫沙慈于是被一帮丫鬟簇拥着,上了一辆十分眼熟的青呢帘的马车。
这马车似乎是常备着给夫人小姐用的,小几上支着小巧香炉,放着一把象牙梳子,一副九连环,与一面铜镜。
赫沙慈有意无意的侧过脸,接着外头的光来照那面镜子,发现自己的脸,竟然完完全全的变化了。
镜中的人是小家碧玉式的清秀,细眉长眼,眉宇间是怏怏的病气,一身赫沙慈原本的粗衣布衫。
神情还是她赫沙慈的神情,但用那张脸做出来,看起来十分别扭。
“小姐,”那丫鬟捧着她的手,几乎要哭出来:“您这样弱的身子骨,断了这些日子的药,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呢。您何苦找那个气受啊。”
赫沙慈垂下眼去,装作是因她的话语,而思绪万千。她面上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心里虚的直冒汗,脑子里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过。
赫沙慈发现第一个严峻的问题便是:她压根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也分辨不出亲属。
现下面对这四个如狼似虎的丫鬟,她还能端着小姐架子,一声不吭。
可若是真被带回了府,若是夫人郡王什么的问起来,她又怎么说?说什么?
赫沙慈扫视她们一眼,为了方便自己分辨,给她们各自在心里起了称呼。
一直红着鼻头眼睛的,赫沙慈觉得她跟个兔子似的,就叫她兔子;脑袋上别了支竹子样翠玉钗的,叫绿钗;说话语速特别快的那位,叫连珠。
至于那个始终站在外围,比不上其他丫鬟亲密,也最少开口朝她问东问西的。赫沙慈望了她手上的镯子一样,叫她石镯。
石镯发觉了赫沙慈的视线,她朝赫沙慈一笑,默不作声的手腕一动,将那只成色极好的玉镯隐回了袖子里。
赫沙慈心里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她望向小几上摆放的东西,忽然觉得这帮丫鬟见着自己,同见了亲娘似的亲热,可实际上应当没有那么上心。
无论是摆放在小几上的象牙梳,还是用于解闷的九连环,都造型得十分精致。
象牙梳质地莹润,触手生温,赫沙慈握住那把梳子,目光左右一瞥,决定赌一把。
既然她的脸奇异地变了,那么她的声音也同时被改变也未可知。
她轻声细语的问:“你们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赫沙慈立刻感觉到,那原本亲亲热热握着她的手,僵硬了那么一刻。
赫沙慈的脸,因为面向着那块儿立起来的镜子,加上坐的位置不对,倒与其他丫鬟的脸错开了。
因此她可以借着镜子里的景象,看见在她目光不及之处,那些丫鬟们彼此惊疑不定的互相对视。
果真是才出虎口,又如狼窝。
自己服侍的郡主丢得不见踪影了,这几个丫鬟却没亏了自己的梳妆打扮,戴钗的戴钗,套镯子的套镯。
她们的钗环,全部都是与自己今日衣裙的花色所对应的。衣裳首饰搭的是相得益彰,衬得她们是娇媚可人。
除去那兔子脸上,叫眼泪浸了粉之外,其余人,一个个都是描了眉抹了粉,只差点上口脂,便光彩照人了。
看来平日里,这帮丫鬟在这个郡主身上,要么得着极好的打赏,与郡主关系亲如姐妹,要么便是阳奉阴违,私底下捞着郡主的体己做油水。
若是前者么,赫沙慈不是没有过情同姊妹的人,毫叶与碧春,哪一个对她不是忠心耿耿。
作为下人,她们极有眼色,作为姐妹,她们周到严密。
像主子都已经下了车去,马车上小几的玩意儿,却还没有收起来这样的小毛病,绝不会犯。
更何况郡主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们有心妆点自己,却无心收拾,这可不称职得很。
这是叫人家看了要笑话了,讲下人懒手懒脚,连主子都会受人讥笑。
赫沙慈“当啷”一声,将梳子扔在小几上,向后靠去。
她不知道这个郡主原本是个什么性格,但丫鬟们只言片语中听到的消息来看,郡主也不是个一昧乖巧的软蛋。
她会怒而离家出走,也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
“你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叫我回来?”赫沙慈问:“我在外头找不着了,倒让你们得了清净。”
兔子当即就反驳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不想让您回来了?”
“这些日子里,我们都一直在找您,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啊!”
“是啊,”石镯道:“您不知道我们夜里哭成什么样,不然脸上怎么要打这样重的粉来盖了去?”
石镯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处,不安的扭动着:“您赌气是跑出去了,我们照顾不利,挨了打骂倒在其次。但您怎么,怎么就这样想了?”
“这不是在伤我们的心么?”
赫沙慈看了她一眼。
她们这副样子,让赫沙慈非常不情愿的想起方绪那副模样。
我难过了,我装的。
而石镯比起其他丫鬟,明显更机灵,更难对付。
她几乎是立刻,就对于她们这些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做出了回应。
有空描眉抹粉,是为了遮住她们夜里担心小姐,哭泣的痕迹。这借口找的非常巧妙,既是给自己做了辩解,表了忠心,还隐隐有着要反过来质问她的意思。
若是赫沙慈再问下去,这个石镯恐怕也能说,精心打扮是为了不丢她这个郡主的面子。不至于叫被人说,小姐一走,她们这些丫鬟就全丢了魂,没个主意。
看来这帮人里,这个石镯很有可能是主心骨。
电光火石之间,赫沙慈忽然想,这四个人不会是特使部派来的照应吧?
都这么一脉相承的爱装模作样。
就在赫沙慈思索着,特使部的人会不会回应她的试探时,马车停了下来。
四个丫鬟连帘子都没打起来,只听外头一阵惊天动地的妇人哭喊,大嗓门直冲赫沙慈脑门。
“——我的奻奻啊!你们这可是找到我奻奻了?”
赫沙慈隐秘的一捏眉头。
好嘛,难对付的来了。外头这个大约是郡主的娘。

第21章  何祜
临下车,赫沙慈留心瞥了一眼。
见那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将桌上收拾了,她了然地一笑。
看来她们并非是作威作福的主儿,只是趁着管教不严懈怠而已。
一下车,就见一名妇人快步迎来,抓住赫沙慈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怎么穿成这样了?你是怎么了?”
从穿衣打扮上来看,这妇人穿戴的都素,因为年纪轻,体态好,素得不失清丽,应当是郡王的侧妃一类。
她没亲热两句,便上手对着赫沙慈拍打起来,又是打她的肩膀,又是拍她的手。打的是啪啪作响。
“你怎的如今生的这样大气性!谁把你教成这不懂事的样子!”
她一手捏着帕子,就盖在脸上哭起来:“你说你不愿意上京,那便不去就是了,怎的还把烧起房子来了?!”
“幸而你是没有事,你要是出了事,你让娘怎么活啊?啊!你说你让娘怎么活!”这娘打起人来倒是用力,痛得赫沙慈一个劲缩肩膀,被她拉扯着拽进了府。
这位侧妃忙的是不可开交,一面哭,一面打她,一面擦眼泪,还能在混合着哭诉与责骂的斥责声中,给赫沙慈说出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你知不知道,娘一听你放火把你爹的设困阁烧了,吓得腿都软了!你是想害死谁呐?!”
那位侧妃狠狠一点赫沙慈的头:“我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来,从不指望你挣些什么,如今你也大了。你爹想给你挣些脸面,你是死活不要啊!”
“还去烧设困阁!那火烧了足足两日才扑灭,足足两日!”侧妃比出一个二:“里头的东西全烧毁了,什么都没留下。你爹藏在里头的宝贝全没了!知不知道啊你这黑了心的不孝女!”
她推搡着赫沙慈走的又快又急,连说带骂,身后的下人都忌惮几分,不敢跟了太近。
两人穿过一道月门,将下人甩开一截去,那侧妃猛然靠近了赫沙慈,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叫你躲着的吗!”
“这里有娘给你应付着,你回来做什么?怕老爷打不断你的腿么!”
赫沙慈正麻木应对着跟自己无关的斥责,忽然听了这么一句,不又得转过脸来望向那侧妃。
“你光看着我干什么,说话呐!”那侧妃急了:“你做那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在王爷书房外头跪了三天,别说是跟他说上话了,我就是想看个坏脸色,都没得看啊!”
是这做女儿的与郡王怄气,放火烧掉了设困阁,酿下大错,之后被亲娘给悄悄送出去避风头了?
这样严峻的事情,难道这郡主几个贴身的丫鬟都不知道不成?竟然还寻得她了,把她往王府里带?
赫沙慈停了停步,又被这娘带着往前走。
“王爷肯定已经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了,”那侧妃低声道:“大侧妃那边儿,时刻有人盯着呢!”
“若是晚些,王爷叫你去见他,你就性子软些,跟他求求情,说几句好话。”
“哪儿就有父女变了仇人的?他寿宴在即,现下便是再生气,也不过罚一罚你。你千万不要同他再顶嘴!”
赫沙慈微微眯起眼睛,走过王府的锦簇花团,轻轻问:“若不是他的大寿在即,是不是就会杀了我?”
侧妃步伐一僵。
“否则,”她看着侧妃的表情:“娘怎么要将我送出去,躲在外头呢?”
而这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一抓赫沙慈的手臂,咬牙道:“婉婉你放心,我徐月莲这辈子没有本事,在这王府里忍气吞声,但绝不会连自己女儿都保不住!”
“你只要收敛些,忍耐些,”她道:“娘必给你搬来救兵,不会让王爷把你怎么样!”
“那什么破守阁又什么重要的?怎么能比得过我们婉婉?”
赫沙慈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迎面来了个小厮,身板挺得很直,直接站到了两人面前来,公事公办地说:“侧妃,老爷知道小姐回来了,叫小姐过去一趟。”
赫沙慈应了声,两人跟着小厮就要往里头去。小厮转回身来,伸手轻轻将徐月莲一拦:“老爷的意思是,小姐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徐月莲立刻就噤了声,不安地望赫沙慈一眼。这副模样怪可怜介的,赫沙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走向了郡王所在之处。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小厮既没有将她引去大堂,也不曾将她带去郡王的书房。
而是七拐八拐的,穿过重重月门与长廊,从无数下人诧异的眼神中走过。
直到走得赫沙慈连汗都要冒出来了,才脚步一转,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木门穿过去,站在那里,对赫沙慈道:“到了,小姐,您进去吧。”
这小木门上头连漆都没上,让虫蛀得边缘坑坑洼洼,推起来吱呀作响。在攀爬了满墙壁的花藤遮掩下,简直是毫不起眼。
若非下人领路,赫沙慈会以为这是一道废弃了的通道,平日里应当挂上一把小锁,锁起来才对。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一声不吭的过了那扇门,小厮便不再往前走了。
赫沙慈沿着石板路走了没多久,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她不禁在心中啧了一声。
眼前的这座已经坍塌的小院子,那满是灰烬的残垣断壁之中,还能够看出,王珥最初带她来到这里的样子。
这地方是她踏入特使部诡计的开始。
位于院子中间的树已经被烧得光秃秃,只剩下一半的树干。那枝桠焦黑枯干的直射天空,仿佛死不瞑目之人伸出来的手。
至于那栋被称为,用来关了小王爷,也就是那怪物十来年的小阁楼,就只剩下地上一团漆黑的污物了。
怪不得钟鱼钟旬两人,跟她说王府的事情不需要善后,方绪也一副不担忧方家被郡王找上麻烦的样子。
因为这麻烦,被他们巧妙的利用王府内事故,直接移花接木的扣到了这个郡主身上。
假若郡王都不知道王珥的所作所为,更不知他带了人进设困阁的话,那特使部这事儿干得真缺德得冒烟了。
借了人家的地,烧了人家的楼,毁了人家的东西。
却又结清了许诺的报仇,除掉了怪物,同时又筛选出来能够为之合作的人选。
人们常说一箭双雕,他们这就不仅仅是一箭三雕了。他们自己打完了鹰,顺带把人家的篓子给踹了,还什么责任都不用负。
所谓借刀杀人,他们是借祸做事。无论是提前得知郡主会去放那把火,还是自己弄出来的动静,仅仅叫郡主来顶罪。
这事都办的精妙非常。
那设困阁下头,进入石道的入口,应当也在大火中被毁掉了。只要特使部的人,往出口处填些土,将那条石道封上一段,
郡王府的人就不会找到下头的洞天里去。
若是赫沙慈不知道有他们的存在,府里的人无论怎么查,除非是掘地三尺,都不可能发觉特使部在此事中的痕迹。
他们做事隐秘,巧妙,又懂得竖靶子吸引外人注意力。
赫沙慈心道,不愧为特使部。
要是这个靶子此刻不是赫沙慈自己的话,她的评价还能再高一点。
钟旬钟鱼二人自己将事情做完,两手一拍走人,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变了赫沙慈的容貌,将她顺理成章的塞进了王府。
赫沙慈当时听他们提到王府时,还以为自己至多是寿宴那几天,想法子混进去,亦或者他们伪装成客人,将自己带进去。
谁知这一眨眼的功夫,她直接变成了王府中的人,还是与郡王有这血缘关系的郡主。
赫沙慈望着那一片残垣断壁,心道,那火中被烧毁的不会是郡主的兄弟吧。
郡主知不知道那里头,有那么一个怪物呢?
赫沙慈踩过满地的焦砾黑瓦,当啷当啷作响。
始终背着手,站在庭院中间,那颗被烧得枯死的树下的男人,听见这声音,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
赫沙慈还记得徐月莲的叮嘱,连忙低下头去,同时快速的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
此人看上去年过半百,虽有斑白两鬓,但眼神炯炯,面容并不显老。
反而因为鬓须,而显得十分威严,从脸上就写着“一家之主”四个大字。
这想必便是郡王了。
赫沙慈记忆中泰清郡郡王,似乎是一个叫做何祜的人。
此人是继父爵位做的郡王,泰清郡人士,身无官职,也并不爱往来逢迎。
赫沙慈先前在朝廷内时,就没有怎么听说过此人,何祜似乎已经非常满足于偏于一隅,做他的小小郡王。
这个郡王与朝廷命官,既无亲密交接,没有想方设法去连姻亲,也不见他家中子嗣来考功名。
似乎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没有再往上送的意思。
假若不是特地提到的话,赫沙慈都会忘记这么一个郡王的存在。
当初她同意来到泰清,也有这一方面的考量。认为这么一个,堪称活的有几分闲云野鹤,不爱庙堂的郡王,不会给她招惹来是非仇敌。
到今日赫沙慈才觉失算。
这郡王倒是不跟人结交,但他却跟那些怪物与美人灯脱不去关系。这还不如去拉帮结派来的好呢。
只不过,徐月莲方才提到郡王想让女儿入京。
这又是为什么?
他要求女儿去做什么,惹得郡主那么大的反应,直接跑来设困阁放火?
何祜望着她,却令赫沙慈感觉到,他的眼神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这被特使部强行塞到手里的便宜爹,咳了一声,冷冷问:“怎么,如今火灭了,你知道回来了?”
赫沙慈哪儿敢多说话,低着头一昧的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说话!哑巴了?!”
她倒真想在此刻,一指自己的嗓子,假装被火燎了。可惜这假装恐怕会直接惹怒郡王,赫沙慈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
“好啊,你出息了,是不是?何婉?”
郡王并不发雷霆之怒,只是冷笑,嗓音中含着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嘶哑。
这声音听着很不舒服,五十多岁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很老。
在朝中,那帮六十多,甚至七十来岁到了古稀之年的大臣,都还一个个龙精虎猛的。在朝廷上互相争得面红耳赤,声如洪钟,动辄便险些动起手来。
那场面非常有趣味,赫沙慈每回看到那群老菜帮子互相争执,便很想掏把瓜子出来,在旁边一面嗑一面看——自己没有被卷进去的情况下。
郡王在泰清郡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怎么还把自己养成了这副嗓子?
“让你进昼镫司,就有那么难吗?!”郡王一指她的鼻子,几乎是讥讽着说:“怪道人家说你随你娘,是个不成器的作事货!”
“叫你嫁人,你没有一个瞧得上眼。叫你去考昼镫司,一个庶出的女儿,好歹为自己挣些提及脸面来,日后你要拿乔,也能有几分架子可端。”
“你倒好,违逆父亲的话还不算,竟反倒发起怒来,烧你父亲的楼!真是反了天了!若是拿了家法来,打去你半条命都算清的!”
“你这样的女儿,我根本养不起!”
赫沙慈听到这里,就十分熟练的,骑驴下坡往地上一跪。
他这副说辞,与赫沙慈自己那个爹倒是十分相像。
总之千言万语都是女儿的错,万语千言都是当爹的难。这倒没有了辩解的必要,反正往地上一跪,做出认错的态度就是了。
郡王见她如此,到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重又背过手去,问:“你告诉为父,为何偏偏要来烧设困阁?”
赫沙慈抬起头去。
“这地方位置偏远,又不起眼,你若是对为父心怀怨恨,书房,甚至是为父的卧房,”他一挥手:“你大可都烧了!那才叫泄恨呢!”
“为什么偏偏选中这里?”
什么叫偏偏选中这里?
赫沙慈也想问那个郡主,你为什么偏偏选中这里?
为何偏偏挑选在特使部办事的时候,为何偏偏那火柱,是在怪物落到死门上后冲天而起?
那郡主是不是特使部的人?
既然方老爹的可能与特使部,甚至是特使部中的叛徒有关,那么这个郡王,是否也与特使部内部的纠葛有关?
这一点非常重要。
特使部易容改面的手段,假若是特使人人都知晓的话,那么赫沙慈即便是变了一张脸,也不能够算作彻底安全。
这郡王对自己女儿了解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从她的言行中察觉到不对?
赫沙慈暗自咬了下牙根。
真是可恶!
王珥将她带来还交代一番呢,钟鱼钟旬这二人,不,加上方绪,这三人是把她当什么了?!
百晓生么?
哪有只说了要求就将人扔进来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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