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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没坐，黎川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温和的说，“饭点了，先吃饭。”
张强笑了笑，走了过来坐下。
黎川给张强添茶，“做数据统筹和分析，在重庆的资产评估圈，你要是认第二，那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张强握着茶杯，颔首致谢，谦虚说，“夸张了。”
黎川叹了口气，“数据这块，真要跟你请教才行。”
她举起茶杯在桌上磕了下，敬张强。
她将茶喝干。
“苏经理，客气了。”张强跟着喝，“有关数据方面的事，随时喊我就是。”
“好。”
服务员上了菜出去了。
黎川开口，“张强，我知道你打算要走，也猜到你为什么要走。”
黎川盛了碗汤，放张强面前，“我如果说我看好你，会显得有些假。但是，我想问你，你看好基德吗？”
张强低头喝汤，他放了汤勺，“基德放到全国，也是第一梯队的评估公司。”
黎川点点头，她顺着往下说，“很多时候，不是个人成就平台，是平台成就个人。”
张强不说话，看着黎川，心里哂笑，觉得黎川再能干，也不过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
他要是这个年纪，也会被所谓“平台”说打动，但是年过三十，他学会了只看实际的。
黎川不以为意，她缓缓说，“年底之前，我会向边总和公司董事会请示，在重资评估部推行合伙人制度。你在部门干了这么多年，你不想竞争一下再走？”
张强不为所动，心想，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
黎川明白，她必须首先攻破张强，再拿下另一名基德老员工谭莉莉，最后将表面服从背地使坏的刘国松一脚踢出去，林场评估团队才能稳定的专心工作。
黎川明白人性，她继续说道，“重资评估部绩效非常好，这是能推行合伙人制度的根本基础。”
她观察张强神色，“你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结果了，你拱手让给其他人来摘？你甘心吗？”
人世间很多事，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字——“不甘心。”
尽管经济学中沉没成本的原理清清楚楚明示，当人们决定是否去做一件事时，只需要考虑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而不要让过去在这件事情上的投入干扰当下的决策。
但道理之所以是道理，是因为人们往往做不到。
譬如，世间怨偶，越纠缠伤害越深越放不下。论到底，不过是过往付出那么多感情，觉得不甘心。
世间其他事，也是如此。
张强嘴唇翕动了一下，又很快紧抿。
好一会儿，他才说，“苏经理，我已经决定了。”
一听见这句话，黎川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这是张强潜意识里有所松动，用这句话来让自己坚定。
黎川说，“我可以承诺你，每个人都公平竞争部门合伙人，每位合伙人可以组建自己的团队，合伙人在团队项目上提成通提。”
“你完全有实力竞争，做得好的话，收入可以翻番。但如果你想求安稳，也可以现在跳槽去小所，每月多挣个三五千。”
做资产评估，挣不了大钱，全国上下底薪也不过是在几千元范围打转，做这行的人全靠项目提成养着，可是项目提成也不过是百分之几而已。
说起来，处在这个行业的人，未必见得个个都是出于热爱，也不是黎川所求的“接地气”，只是人要谋生，这个行业相对来说，是普通人更能够得着的工作。
虽然黎川和苏哲同是金融领域，但苏哲现在的一切，可说是中国 14 亿人口中的 1%。他含着金钥匙出身，再加后天付出的绝对努力，才能做到现在的位置。黎川复制不来。
张强不说话。他在公司压根儿就没听到过这件事的风声，谁知道黎川说的是真是假。
说不定，这只是黎川的缓兵之计，哄着他留下来做完林场评估，然后招聘新人，再一脚踢开他。
他可不傻。
“苏经理，我已经收到 offer 了，我实实在在能够每个月多挣四五千，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我还什么都看不到。”
“就因为看不到，别人都还不知道，但是你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提前抢跑，这不好吗？”
张强愣了下，他看向黎川。
她凝视着他眼眸，真诚发问，“你要不要留下来试一试？”
“赢了，借助基德平台，你能发展得更好；输了，以你在基德的资历，完全可以跳槽去个小所做部门经理，升职加薪。左右也就还有两三个月时间，何必现在把自己路给堵死？”
张强闷头吃了口菜。
“我把话讲透，”黎川继续，“你跟在刘国松后面做副职，要是他将来发展不好，还会连累你，你这是给自己职业生涯埋雷。”
张强看着黎川，扯起嘴角弧度，露出礼貌性的笑容来，虽然他不得不承认，黎川讲的这些都在理。
他能感觉到黎川是真心挽留他。
现在流行说，自古套路得人心，其实自古以来，最得人心的，无非“真诚”二字。
但他也必须考虑，留下来，即使黎川说的都是真的，也顺利实现，但对上胡家磊等人，他在晋升上胜出的把握性又有多大？
黎川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吃完饭，黎川结了账，试探张强说，“一起回公司？”
“我再坐会儿，苏经理你先回吧。”
黎川笑着说，“好。”
她拉开包房门走了出去。
下午，黎川找机会和谭莉莉聊了聊，她爽快承认刘国松说服她一起跳槽，但对黎川的挽留并未表态。
明天就要出发去林场，黎川不得不准备了预案，如果这三人今晚辞职，她会立即向芙儿水请示做二休一或是单人作业，不管怎样，她都要把林场评估漂漂亮亮的做完！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想到自己要在林场呆上半个月，黎川紧赶慢赶在七点半下了班，约了林乐辰去洪崖洞吃火锅。
基德楼下，黎川看着打车软件上预计等待时间 40 分钟，给林乐辰发微信，“你到了先吃，不用等我。”
她看着滚滚车流叹了口气，一辆黑色轿车无声的滑过黎川跟前停下。
车窗落下，芙儿水脸色冷淡，语气也透着一丝冷淡，“打不到车？”
黎川点头，微笑招呼，“边总，下班回家？”
“约了朋友，”芙儿水说，他朝着副驾位置微微倾身，看向黎川，“你去哪儿？”
“洪崖洞。”黎川说。
芙儿水解锁，“顺路，上车。”
黎川想推辞，后面车按喇叭催促，芙儿水做手势让她上车。
托辞还没来得及说，后面喇叭按得更响，司机探出头来骂骂咧咧。
黎川赶紧上车关门。
“边总，你也约了人在洪崖洞？”黎川问。
“嗯。”芙儿水扫了眼后视镜，他打了把方向，变道，然后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黎川“噢”了下。过会儿，她低头给林乐辰发信息，“我大概半小时到，你记得点屠场毛肚，要半斤。”
林乐辰喜欢吃当天从屠场拿到的新鲜毛肚，但他觉得 188 元半斤的价格太贵，总不舍得点。
黎川放下手机，芙儿水问，“约了男朋友？”
黎川侧过头，眼底有压不住的期待与喜悦，看着芙儿水“嗯”了声。
红灯。
芙儿水踩刹车停下，问黎川，“洪崖洞哪家火锅店好吃？”
“王胖子。”
芙儿水从中控台拿起手机，解锁，发微信，“洪崖洞王胖子火锅店见。”
绿灯，车子启步。芙儿水将手机丢回中控台，任它有微信涌入，一连震动了好几下也没管。
黎川还记得洞子火锅，芙儿水似乎并不喜欢重麻重辣的口味，她带着丝疑惑，问，“边总，你也去洪崖洞吃火锅？”
芙儿水淡淡应声，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没偏的说道，“我也是重庆人。”
黎川笑，看向窗外。
洪崖洞最高处临沧白路，这条路今天一如既往拥堵，刚开始还能如蜗牛般向前挪动，后来干脆一动不动。
沧白路双向单车道，沿山势地形蜿蜒。左边是解放碑，重庆最核心的商务区，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右边则是洪崖洞，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从位于这里的洪崖洞城市阳台坐电梯往下 11 层，就是车水马龙的滨江路，靠着江边，热闹非凡，江对面就是帆船造型的大剧院。
车内空间封闭，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略显闷湿的空气缓缓淌过。堵车堵得人烦闷，黎川看看一脸淡然的芙儿水，她将车窗落下，探出头去。
深秋的晚风，从江面刮过，带着湿气，裹挟着这座城市特有的麻辣香气，直朝人扑去。
看不到堵车尽头，而火锅店招牌，在不远处霓虹闪烁。
黎川缩回头来，升起车窗，不自觉的微皱了眉。她看了眼手机，怕林乐辰等得着急。
芙儿水余光扫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终还是伸手按车门解锁，“火锅店就一两百米了，你走过去吧，不用和我一块儿堵。”
黎川觉得将芙儿水一个人丢在拥堵的车流中，显得她很不仗义。
“没事，应该快疏通了。”黎川说。
芙儿水嘴角勾出轻浅弧度，很快又恢复淡漠，他将目光从前方收回，落在黎川身上，停留好几秒，他才转了头去淡淡说，“别让男朋友等太久了。”
黎川看了看亮起的一串汽车尾灯，有些无奈，她终还是推开副驾驶车门，“边总，不好意思，那我先下车了。”
芙儿水微点了下头，看着黎川将车门关上，眼角余光扫到她穿过一辆又一辆汽车，朝前小步跑去。
好一阵，芙儿水才收回目光。
手机震动，他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上露出丝疲倦，一动不动。
“嗡嗡”声没了。但没一会儿，刚安静下去的手机又再次震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芙儿水一把抄起，滑过接通。
他使劲压着有些犯疼的太阳穴，电话那头传来男声，“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要了包房，名字是‘小龙坎’。”
对方跟服务员说了句什么，又对芙儿水说，“你怎么想的来洪崖洞吃火锅？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儿啊，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芙儿水声音低到不行，“没什么，马上到。”
对方被他这声调愣了一下，芙儿水却已经挂了电话。
车流开始缓缓向前，芙儿水跟着挪动，目光不自觉的往道旁逡巡。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微怔之后哂笑了一下，立即下颌紧绷，直视前方。
终于停好车。服务员迎上走进火锅店的芙儿水，问清之后，带他去小龙坎包房。
芙儿水跟着一路过去，目不斜视，连店里装修什么样也没看清。
他约了朋友谈事，对方戴着副金边眼镜，个高身材好，白衬衣穿在身上有些紧绷，领带松开，笔挺的西装挂在一旁衣架上。
芙儿水单手解开西装最下一颗扣子，坐了下来。
眼镜男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你什么时候改了口味，我怎么不知道？”